第42章(1/2)
宣玑脑子里,一万个尴尬互相拉扯着呼啸而过,他想解释,但被尴尬践踏过的脑子忘了词,一时间,“废话上车拉”的人设竟然岌岌可危,结结实实地体会了一回社交恐惧症患者的感受。
谁知盛灵渊的反应异常平淡,他也不知醒了没有,看清眼前人,就放开宣玑,又轻描淡写地摆摆手:“不必伺候。”
宣玑:“……”
盛灵渊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不知牵动了哪里,他起身时肩背一紧,手往上抬了半寸,像是想捂住哪里,随即又忍住了。
然后他默默坐了片刻,动作迟缓但沉稳地站了起来,指了指床单,态度很自然地吩咐:“叫人撤换了吧。”
宣玑匪夷所思地瞪着他,见陛下脸上全是理所当然,一点也没有剥削劳动人民的羞愧,于是半带嘲讽地问:“要不要小的服侍您沐浴更衣啊?”
盛灵渊翻了翻扔在墙角的衣袋,被里头的几件衣裳寒碜得眼疼,这回连手都懒得摆,只是懒洋洋地弹了一下手指——不必,你下去吧。
宣玑:“……”
万恶的封建统治阶级,什么狗屎态度!
衣裳盛灵渊是会穿的,刚从赤渊醒来的时候,他正好碰上了那几个游客,那会他什么都不记得,见此地风土人情十分古怪,就暗中跟了那些人一段路,然后照着那几个人的装束,用树叶和简单的幻术给自己捏了一身——初来乍到,怕无意犯忌讳,盛灵渊研究了每个人穿着的特点,总结出了共性和他们身上几种最常见的颜色拿来己用。
不过现在他明白了,当时他谨慎过了头,这里的人简直百无禁忌。
“活得真放肆啊。”陛下又艳羡又嫌弃地想,“就是自由了过头,有点不知美丑。”
这两年正流行“大长腿”,人们都在想方设法地拉高所谓“腰线”,上衣要么短小,要么就塞进裤子里,这在陛下眼里简直就是“衣不遮体”,就算干苦力的穿“短衣”,那也没有这么短的!
盛灵渊把一件电光蓝的“超人”背心丢在一边,骚气绿的那套他可能是怀疑有毒,碰都没碰。
最后矬子里拔将军,他捏着鼻子,捡了一身白色运动服,凑合拿走了。
卫生间的门有锁,但盛灵渊不会上,于是没管。
带上门后,他生疏地拧开了水龙头,手指将水流引出,回手点在卫生间的门上,水流迅速在门上爬出了一道禁制,继而在他手心凝结成冰,卫生间里的温度直线下降,整扇门都给冻住了,空调热风“嗡”地一声,自动运转。
几个简单的动作,盛灵渊额角已经冒出了冷汗,他伸手撑住水池。
手抖得不成样子,衣带拽了几次,才磕磕绊绊地解开。
生死花藤织就的袍子一离开他的身体,立刻萎顿成了一把烧焦的枯草。
盛灵渊扣住胸口,把一声闷哼锁进喉咙里——他的胸口上并没有血迹,而是黑气缭绕,几根火焰色的“线”若隐若现地卡在他的胸口里,周围的血肉不断被腐蚀,又不断自己愈合,反复拉锯,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其他的伤倒是还好,就这几根线与他相克,有点麻烦。
盛灵渊扣在胸口的手指骤然发力,直接杵了进去,掏心似的揪住一根“线”,强行往外拽去。
浴室外的宣玑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随便挑了个台,当背景音放,然后拿出早餐菜单叫客房服务。
叫完,他就彻底没事干了,五脊六兽地在屋里晃了几圈,他拿出手机,把刚下的那本破历史读物……以及几本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耽美小说删了。
自然界里,但凡是长了翅膀的,大部分都好臭美、好色。
宣玑虽不是什么真鸟,但因为后背上多了这么个不正经的器官,所以也没能免俗——男色女色各种色,他都有胃口欣赏。
“可是好归好,”宣玑手里把手机翻来覆去地盘,语重心长地劝自己,“还是得有理智啊。”
说着,“理智”的宣主任竖起耳朵,听了听隔壁卫生间的声音。
没动静。
听说这些腐败糜烂的封建统治阶级连饭都要别人喂,生活到底能不能自理?
“我说陛下,是不是忘了怎么开热水了?
墙上那个不锈钢——就那个铁把手,抬起来,往红的那边拨一点!”
盛灵渊没理他。
宣玑翘起二郎腿,仰头靠在沙发上,盯着电视上又唱又跳的女团看了一会,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组合,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半天也没听进去她们唱了什么。
他把这兵荒马乱的几天里所有的事飞快地过了一遍,渐渐皱起眉。
他跟这位伟大的皇帝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世代养尸,沾上对方的血就会被迫共享大脑……还有盛灵渊窥到他记忆之后突然改变的态度。
这时,宣玑借来的手机一震,有个人要加他微信,是谷月汐。
宣玑顺手点了接受,谷月汐是个效率型人才,从来不寒暄,直奔主题,很快敲来一大段话:“宣主任,可能是我多嘴,但我想了想,以防万一您不知道,还是跟您说一声。
今天您剑灵身上的烧伤会自愈,反倒是被您阵法刺穿的部分一直被腐蚀,伤处有类似于被‘净化’的能量反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您小心一点,毕竟是剑,武器接触过的东西很多,有可能会被污染的。”
谷月汐话里有话,绕着弯地提醒他“剑灵”有问题,像是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样子,既然透视眼可以被禁用,那么她被“禁言”也不意外。
宣玑假装没看出来,礼貌地跟谷月汐道了谢。
大魔头被腐蚀是正常的,他那本命真火烧的法阵本来就是辟邪的,不过……
宣玑站起来走到卫生间浴室门口:“陛下,您真不用帮忙吗?”
说话间,他的手按在了门上,门上传来的刺骨的寒意让他手指一缩。
宣玑一眯眼,上面有禁制。
就在这时,卫生间里突然爆出一阵压抑的低咳,宣玑明显感觉那禁制松动了,他拍在门上的手掌腾起火焰,火光下,酒店的卫生间门透明起来,清清楚楚地映出了那一边冰封的禁制,宣玑并指如刀,隔着门,冰茬一下被他划开,禁制破了,门猛地向里面弹开——
盛灵渊正好从自己胸口抽出了最后一根“线”,人仍站着。
但镜子、水池、地板上,洒满了血迹,一串一串,像凄艳的红梅。
此情此景一下撞进宣玑眼里,他好像突然被吊在了万丈深渊上,一时间,心居然发抖似的狂跳起来。
他眼前掠过一个画面——周围都是滚滚的岩浆,他的视线里一片死亡一样的灿烂,一个人影从空中落下,笔直地砸在他面前,被岩浆吞下又抛起。
他惊慌失措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那人,用尽全力想保护他,却反而将人往地火更深处拖去。
最后一根“线”应该是扎在肺腑上的,伤口愈合之前,盛灵渊有点喘不过气来,声音都不对了:“出去……沾了血,我不好过,你就……你就舒坦吗?”
宣玑回过神来,一身冷汗地落回人间,下意识地抬起的腿僵住。
好一会,盛灵渊才算攒够了一点力气,伸手在空中虚虚地抓了一把,水龙头里的水流就随着他的手势开始冲刷周围溅上的血。
“不用……咳,”宣玑发现自己声音很涩,连忙清了清喉咙,“不用这么费事,把那花洒摘下来冲一下就行。
花洒就是……唉,算了。”
他弹出一枚硬币,硬币变成了一根很细的小铁链,缠住了花洒,轻巧地摘了下来,又用另一枚硬币隔空撞开了淋浴热水,感谢便捷的当代科技,周围溅上的血珠很快冲干净了,并且不像盛灵渊预想的那样满地积水,而是自动顺着角落里的下水道流走了。
盛灵渊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这倒方便。”
他一出声,不知道走什么神的宣玑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喷头里的水一多半喷在了陛下身上。
盛灵渊的头发顿时被打湿成绺,原本能遮体的长发分开,露出半个肩膀。
宣玑整个人都石化了。
“啧,”陛下看起来倒不太介意,可能是战争年月不能太讲究,手比脚还笨的废物仆人经历过不少,只是随口抱怨了一句,“怎么毛手毛脚的——过来,小妖,帮朕沐浴。”
宣玑像误食了自己的羽毛,一口气呛在嗓子里,咳成了狗。
盛灵渊作为封建社会的最高统治者,洗澡的时候没弄来一帮大美人捶背揉肩,已经属于比较朴素正派的皇帝了。
随口一句使唤,其实并没有多想,不料招来这么大反应。
他诧异地一侧头,发现宣玑碰到他的目光,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下撞在了衣柜上,样子就像个惨遭调戏的幼崽。
这位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察觉到宣玑的窘迫,立刻起了拿人家消遣的心思,不怀好意地一笑,故意压低了声音,问:“怎么,怕水?”
盛灵渊的身体像是已经习惯了毁伤之后快速修复的过程,把那几根致命的“线”拔出去,脸色顿时和缓了不少,这会浴室里逼人的寒意也被空调热风吹散了。
这么一笑,周身灰败的神气立刻被冲散了,又是一副随时准备坑蒙拐骗的德行,看着让人牙根痒。
宣玑:“……”
惯得他毛病!
当代新青年阅片量说出来吓死这帮古人,怕过谁!
“新青年”于是定了定神,把花洒上的铁链一撤,铁链弹回手心。
卫生间对面就是衣柜和小吧台,宣玑干脆往衣柜上一靠,顺手从小吧台的冰箱里摸了罐啤酒,一边“不看白不看”地拿美男下酒,一边嘴很欠地说:“陛下,这您就得接受一下我们新社会的价值观洗礼了——您看您,有手有脚,挺大一人,吃喝拉撒这样的日常小事还要别人帮忙,不觉得很羞愧吗?”
“唔,”盛灵渊捡起被他撂下的花洒,试了试水温,又把龙头往凉水一边拨了拨,从容不迫,一点也不在意有人看,“我为何羞愧?”
宣玑嗓子又开始发痒,连忙灌了一大口冰啤,才维持住了正经严肃,人五人六地说:“你们这些旧社会的剥削阶级,压迫劳苦大众,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不值得羞愧吗?
世界上有那么多高尚的精神追求,你们却每天耽于物质享受,奢靡浪费、自命不凡,像话吗?
再说了,人人平等,凭什么别人就该为你们服务呢?”
“有饭吃,有份例,有所求。”盛灵渊磕绊都不打一下,回答他,“你住这房,难道要自己铺床扫地?”
宣玑冷漠地说:“哦,那我没领你工资,少来使唤我。”
盛灵渊一秒就猜出了“工资”是什么意思,好整以暇地冲着自己的发梢:“那你说说看,想要什么,万一我有呢。”
宣玑:“……”
他被那男人的样子激得战栗了一下——就为了找人给他洗头,这位陛下会不会也太没下限了?
这破酒店的啤酒质量不行,干得噎嗓子,于是宣玑又用力清了一下,正经严肃地谴责道:“陛下,只有伤病残疾、或者其他生活不能自理人士,才需要别人照顾,您属于哪一类?”
话没说完,盛灵渊为了冲头发,往上抬了抬花洒,胳膊一提牵动了胸口的新伤,他动作一滞,虽然没吭声,却轻微的抽了口气。
宣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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