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2)
第二天天还没亮,黄局就亲自带着后援团赶到了。
由雷霆亲自护卫,医疗队、古籍修复科、危险物品管理中心、研究院、档案科全员到位……清平镇外的野坟地一时间人山人海。
附近居民不明所以,老远看见这阵仗,还以为是来强拆祖坟的。
当地中老年秧歌队迅速组织起来,扯起上吊用的大麻绳,披麻戴孝而来,准备跟恶势力斗争到底。
宣玑被心魔瘴折腾得心力交瘁,一宿没睡。
作为善后科负责人,还得硬着头皮被推上“前线”,直面嚎丧团,简直想加入其中一起嚎。
“我们善后的紧急公关还没定方向呢!”罗翠翠急得发了芽,“本来打算今天上午讨论定稿,他们怎么起这么早……”
“别讨论了,”平倩如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送来前线战报,“咱主任刚才口头给敲定了。”
罗翠翠忙问:“定什么了?”
“他说是这附近有个战争时期敌军留下的秘密兵工厂,里面有毒气有炸药还有生化武器,昨天被地震给震出来了……罗哥,罗哥你别激动!
现在是冬天!”
罗翠翠话没听完,枝丫叶片已经喷射似的往外长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成了人形绿植景观,春意盎然掩映下,捂着心口颤抖道:“他这是写造谣软文出身的吧,2012末日论是不是就这小爷给主的笔啊?
什么玩意就地震了!
我上哪给他弄场‘昨天发生的地震’去……”
“我来吧。”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跳脚的罗翠翠听见这声音,整个人一激灵,额头上一根绿条垂到了鼻子上,他连忙将脸皮往后一撸,客客气气地冲陛下笑出八颗牙,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这个,您看……我们怎么配合?”
“将你们那个‘回响音机’再借我一次就好。”盛灵渊整了整衣袖,看了罗翠翠一眼,善后科这几个人头天没深入心魔瘴,还不知道他不是什么“剑灵”。
小姑娘……甚至那个对别人心情特别敏感的小伙子都懵懵懂懂的,只有这个绿萝精乖觉得很,好似察觉了什么。
盛灵渊对他笑了一下:“人们刚从心魔瘴里恢复,神智不能说完全清醒了,稍吹点风就行。”
“对对,我昨天就觉得‘地震’这个说法靠谱,撞坏的路、破损的房子什么的都说得过去嘛。
地震这种事,只要不是震中附近,有人没感觉也是正常的,不容易让人起疑心。
咱领导这水平不一般啊。”罗翠翠热情洋溢,连击掌再点头,前仰后合,仿佛在表演哑剧版的“高山流水遇知音”,“我这就去安排工作。”
说完,他工作狂似的撒腿跑了,经过黄局身边,还见缝插针地起了个高调:“还是领导开明,允许我们紧急情况下因势利导,您这才真是定海神针啊!”
平倩如:“……”
她觉得自己可能也被回响音机影响了,记忆忽然模糊,一时拿不准自己到底是提心吊胆地违规操作,还是经过特殊审批力挽了狂澜。
黄局头天就接到了风神的简报,领着脸色依然苍白的肖征和谷月汐走过来——王泽不过来,老王头天“盛潇”面前胡说八道,这会儿饶是他皮厚三尺,也尴尬得出了世,钻地缝去了。
黄局老远看着“盛潇”,头都大了两圈。
虽然这位神秘厉害人物的来历没弄明白,但黄局隐约和天道达成了天人合一的意见——小小的世界真容不下这么一尊大佛。
这位大人物眼下看来跟他们是利益一致的,以后会不会有风险?
多大风险?
这事是上报还是不上报?
保密级别怎么定?
要不要通报国际特能人社会?
还有,如果真是位“陛下”,局里应该给他个什么待遇?
他要是要求复辟可怎么办?
黄局长袖善舞一辈子,自以为大场面见多了,也没处理过“活的历史遗留问题”,一路都在打腹稿,一步一挪地斟酌到了盛灵渊面前,这稿也没打好。
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打招呼——下跪磕头是封建糟粕,他一个干部,这肯定不行。
那握手?
点头致意?
抱拳作揖……话说作揖应该哪只手在上面来着?
再说人家以前是不知不怪,现在他们“知”了,再无礼会不会被人家误解成欺君?
“欺君”这已经被现代汉语驱逐出境的古董词汇一冒出来,黄局立刻犯了牙疼,脚步又沉重了几分。
盛灵渊却笑了,老远看见他,率先开了口:“赤渊的朱雀骨封是我刻的,我不请自来,为的是……售后服务。”
黄局:“……”
这是什么混搭的人和话?
可怜老黄局快退休的年纪,亲眼见了一场“关云长大战秦叔宝”,三观都快裂了。
陛下彬彬有礼地询问:“怎么?
我看电视上这么说的,用词不当吗?”
“……那、那倒没有。”
“入乡者随俗,”盛灵渊平和地说,“称呼我什么,也随诸位方便,和原来一样就好——当年高山人微煜当面口称陛下,背后不也是污言秽语么,不必讲究那些。”
黄局:“……”
可说呢,微煜污言秽语一时爽,完事就被片成了刀削面,还沉海三千年。
这时,罗翠翠大呼小叫地调来了回响音机,盛灵渊远远看了一眼已经彻底融入到群众里的宣玑,又轻声对黄局说:“我不是人间人,不会逗留太久,除了赤渊,你们现世的是非我也不会过问,你们可以将我当成个古董器物……除了不便展览,其他性质也都差不多。
大家各自便宜,这样好吧?”
黄局愣了愣,发现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已经三言两语将他心里疑虑一个一个按住了。
这位盛先生的模样,跟他站一起,要说是他儿子辈,别人都得夸一声老头晚婚晚育响应得好。
可是跟人家沟通起来,非但不觉得对方是个小青年,还有种被人引着走的感觉。
宣玑那边花了十五分钟,讲了个有鼻子有眼、耸人听闻的故事。
后面有一水穿着防化服、严阵以待的前线外勤齐步跑过,这阵仗让半信半疑的群众们就地变成了深信不疑。
就这样,宣玑从“资本家走狗”,变成了“为人民服务,冲在危险前线”的好公仆。
杨潮去给他送回响音机屏蔽器的时候,发现他正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捏着一把不知道谁给的榛子,跟几个老人家热火朝天地聊起了这片土地上的英雄故事。
盛灵渊托着已经磨蹭得十分光亮的陶埙,远远地隐在林间,注视着那边热热闹闹的宣玑,随手起了一段小调。
回响音机紧跟着发出人耳捕捉不到的波,将埙声里的信息扩散了出去。
凡是回响音传到的地方,凡人的意志会不由自主地被吹曲子的那位压制,自然而然地接受“地震”的印象,自动去给头天的种种异象寻找解释。
以宣玑那被涅槃术捶打了三千多年的神识,回响音机当随身听带着对他都没什么影响,因此没戴屏蔽器。
听见这埙声,他忽然一愣,敏锐地感觉到那埙声里不但只有地震的信息,还藏着很轻的恐惧和焦虑暗示。
立竿见影的,七嘴八舌的人群诡异地安静了一下,担当故事主讲的大爷目光瞬间涣散了片刻才重新聚焦。
正好这时,雷霆的精英小队和“危管中心”联手将干尸衔蝶从门上拆了下来,一抬到地面上,衔蝶身上残留的诅咒气息就将林间的乌鸦惊得嚎叫着飞走了,带着腐臭味道的阴风卷来。
人们脸上肉眼可见地泛起恐惧,不约而同地散开。
领头的大爷咽了口唾沫,问宣玑:“里面的东西不会泄露的吧?
就那叫什么?
毒气……辐射什么的?”
宣玑将榛子壳藏在舌头底下,煞有介事地正色道:“难说,取决于地震造成的破坏程度,我没法给您保证。”
“那万一泄露……”
“我们会第一时间组织群众撤离,也希望大家配合我们工作,回去以后提醒街坊邻居封路绕行。
随时关注本地官方新闻,”宣玑说,“事情有什么变化,我们会立刻通知大家——不管怎么样,为了安全,这一段时间最好还是别往这边来,尤其是身体不太好的老人小孩。”
埙声卷了个尖锐的高音,像是嫌他身边闲杂人等太多了。
不知是不是宣玑的错觉,这声掠过,人群又一次往后退去。
几个小节没吹完,来抗议的群众已经三下五除二地散干净了,纷纷商量着回家抢购屯盐。
人一散,埙声就平和了下来,好像刚才吓唬人的几个花腔都是错觉。
宣玑耳边骤然清静,注意力没了地方落脚,立刻就像磁石边上的铁屑一样,无法抗拒地贴回到盛灵渊身上。
他站在封锁线外点了根烟,心里难以抑制地升起一丝胡思乱想……灵渊是讨厌他身边围太多人,才故意驱散的人群吗?
只是这么个稍纵即逝的念头,他手心就出了汗,宣玑连忙将已经烧出一截的烟塞进嘴里,用轻微的缺氧窒息强行截断思绪,他逼迫自己摆正心态:“想什么呢,准是嫌我处事不利索了。”
虽然严防死守自己自作多情,宣玑还是忍不住将埙声反复咂摸,想从乐声里听出些意思,喜怒哀乐哪一味都好。
结果他都快被回响音机洗脑得相信地震了,只听出了盛灵渊吹的不是小调,是段谁听谁犯困的郊社雅乐。
“郊社”是祭祀天地的国之大典,那陶埙粗制滥造,调都不准,就算是传说中的祖凤来了,拿着这玩意也撑不起什么大场面。
一段雅乐被盛灵渊吹得活像吊丧,非要做阅读理解的话,大概只能从中分析出吹埙人不敬天地、嘲讽神明,是个头铁心硬素质贼差的大魔王。
宣玑出了会儿神,烟烧尽了,埙声也停了,他于是苦笑了一声,转身往坟堆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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