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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天 (五)(2/2)

没有人能有时间理会这生命瞬间消逝的恐惧,没人有时间可以考虑自己是不是炮弹的下一个目标。

戴罪立功的北应昌守将阿木儿在城头来回穿梭,在死亡之间跳舞,听着身边震耳欲聋的炮声,听着地方炮弹落下的呼啸声,爆炸声,看着己方士兵的热血,他反而越发镇定,越发勇敢。

透过弥漫的硝烟,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家,在草原深处,女人一大早趁着阳光没出来前钻到母牛的肚子底下奋力的挤牛奶,栅栏里的小牛“哞,哞”委屈地叫着,抗议有人夺走了自己的早餐。

五岁的小儿子穿上皮坎肩,岔开双腿,如大人般躬下身子来回移动,模仿着摔跤手的动作。

对面的小巴特儿毫不示弱地冲上来,拉住他地衣服。

两个孩子的脸是那样地红,就像这炮弹炸开地火光。

“摔啊,小子,摔倒他我就送你一匹小马”,阿木儿忘情地大声喊了一句。

“您说什么,将军”,身边的蒙古勇士把手放到耳边,示意他大声点儿。

“没什么,给我搭把手,把这袋子火yao送过去”,阿木儿笑笑回答。

他幻想着草原深处的景色,幻想着在好多年前,自己未曾当将军,仅仅是个小部落首领的时光。

那时候也有汉人来,好像给做生意的色目人打下手者居多,他们的神色是那样卑微,大元帝国中,他们是四等人。

自己总喜欢灌他们一点儿酒喝,他们被烈酒呛到的尴尬样子真好玩。

“兄弟,喝完了,把酒袋子抛过来”,快到炮位了,他想起喝了酒的汉人,听自己叫他兄弟时那受宠若惊的样子。

那眼神,那眼神好像还有一些感动,刹那间好像还有一些温情。

一个“酒袋子”从半空中飞了过来,落到他的脚下,脚底下的城墙动了动,自己好像喝多了,身子软软地飞到了空中。

飞到了硝烟够不到的地方,看到了秋天正午最后的阳光,在草原深处,每年这个时节,杀了多余的牲畜,他总喜欢在牲畜越冬用的牧草垛上边晒太阳,那时的太阳一样柔,草垛一样的软,比阿嫫(儿语,妈妈)的怀中还温暖。

半空中,阿木儿看到自己正在坠落的身体,看到冲出城门的蒙古马队,他笑了,这一切与自己再没半点儿关系,自己彻底解脱了,迎着阳光飞翔,远方有他的家,有等他回家的女人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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