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修罗地狱在人间(3/3)
“......”
面对利吉的指责,性格淳朴的久藏无言以对,只能抱着胳膊蹲在地上,像只鹌鹑似的把头埋起来。
他是万万没想到啊!
终于,久藏抬起了头,辩解道:“你不是说殿様是神仙吗?
神仙怎么会怕尸体?
如果这么几个都怕的撒腿开溜,再往前看到更多该怎么办?
唉~~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让殿様来,我自己跑一趟就好了。”
他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说反倒让利吉跳了起来,怒道:“什么叫撒腿开溜!
什么叫怕尸体!
你给我说清楚!”
志乃劝慰道:“好了好了,别吵了。
再等等吧,也许殿様一会儿就回来了。”
利吉数落了半天也累了,只是不停的来回转磨。
眼下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只能闻着腐臭味硬等。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赵新依然没有现身,本来就焦躁不安的他心里更慌了。
出发之前,出于安全起见,赵新把帐篷、食物和所有物资都收走了,又让他们把生活痕迹打扫了一番。
所以就算退回去,三人也没了落脚之处。
如今到处都缺粮,每天饿死的人不是几个十几个,而是成百上千。
利吉和志乃惊的浑身汗毛都炸了,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如此穷凶极恶的事。
事实上陆奥诸藩自今年夏天的时候,事件就已经层出不穷,藩厅根本管不过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青森有个农民家庭因饥饿一个接一个死了,只剩了父子二人,而且儿子也快不行了。
父亲便找到邻居,说再过几天我儿子也要死了,然后就是我。
可我下不去手啊。
这样吧,你把我儿子杀了,他的尸体么......你懂的。
那邻居全家也仅剩了他一人,很高兴的同意了,事后也得到了父亲允诺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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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过了两天,没了儿子的父亲用斧头袭击了正在干活的邻居,将其杀死。
然后他就跟腌咸鱼一样处理了邻居和儿子,又多活了一个多月。
再比如有一名工匠的妻子故意不给孩子吃东西,孩子饿的哇哇大哭,工匠很气愤,就责备她。
妻子却说出了一番可怕的道理,让工匠无力反驳。
“现在咱们把不多的食物挤出来给孩子吃,他反正也吃不饱,过几天死了,那不就浪费了吗。
不如趁他还剩一口气.....你觉得呢?”
工匠被说服了。
于是不光省下了不多的食物,还多了“一条咸鱼”......
这些传闻,其实久藏都跟赵新说过。
问题是沟通上的障碍,导致后者压根儿没听懂。
而且纵然他查阅了不少关于“天明饥馑”的历史资料,奈何他不是专业的历史研究者。
那些人性的卑鄙和恐怖事件大多都记述在江户时代的笔记里,就算网络上有扫描版,可以他那点片儿汤日文水平,很难看得懂。
正当利吉三人坐困愁城之际,就听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回头一看,无不喜出望外。
殿様现身了!
重新回到十八世纪的赵新对三个手下先是安慰了几句,然后就开始分发武器。
“利吉,这把刀给你。”
“刀?”
利吉带着一脑门问号,接过用木鞘装着的金枪鱼刀,刚抽出一截,一缕银光直射双眼,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心说宝贝啊!
“久藏,弩给你用。”
久藏战战兢兢的接过狩猎弩和三支铝箭,仔细端详了片刻,心中很是惊讶:“殿様给我的武器怎么和‘阿玛波’那么像?”
阿玛波,阿依努人狩猎时用的一种触发陷阱。
其主结构就是一把简易弩,外加一个底座和一根触发索。
弩身、扳机和弓由紫杉木制作,弦由鲸鱼筋制成。
这种陷阱一般都设置的很低,通常比人的膝盖略高,隐没在草丛里,尤其是春末到秋天的这段时间,很难被发现。
因为箭头上都带有乌头毒,一旦在荒郊野岭中了招,几乎没救。
这玩意猎熊猎鹿的效果出奇的好。
阿伊努人巧妙的将触发绊索的高度和长度设置在熊低头时鼻子的位置,当熊在四处嗅的过程中触发陷阱,射出的箭正好就是心脏位置。
实际上,不光阿依努人,东北亚沿海的赫哲人和库页岛上的费雅喀人都在用。
后世有学者考证,古代中国的弩传进东北后,最终传到了阿依努人社会。
其实日本在律令时代(中国唐朝)的军队就装备了弩。
但是到了十世纪,阪东武士集团兴起,这帮喜欢展现个人勇武的家伙们偏好马上作战,沉重的弩用起来实在不方便,不如竹木复合弓灵活;再加上保养困难,由此弩退出了舞台。
等到了战国时代,火枪传入,弩就更没了用武之地。
“试一下,看看好不好用。”赵新一边说,一边示意如何给狩猎弩上弦。
久藏闻言,照猫画虎的试了起来。
然而当他把脚扣抵在地面,用脚踩住后,弯腰时只能用手指的前端碰到弓弦,根本拉不动。
这就麻烦了。
别看这把狩猎弩采用了金属连杆上弦方式,可没把子力气真不行。
手指够不到位置,根本用不了。
赵新以前没接触过弩,所以在选购的时候忽视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弩身的长度要和使用者的身高相匹配。
即把弩托顶在肚皮上,弯下身子,双手可以直接勾到弦才适合。
他那一米八的身高当然没问题,可换成只有一米五的久藏,能玩的转才怪!
没辙,赵新只好把狩猎弩要了回来,将本打算留给自己用的另外一把金枪鱼刀给了久藏。
一行四人准备妥当,再度出发。
除了久藏,其他三人本以为那一堆残肢断骸已经够恐怖的了。
谁知越往前走,饥民的尸体就越来越多。
终于,他们来到距离矢立峠关所一百多米远的位置时,恐怖的修罗地狱出现了。
赵新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在另一时空的那条清幽秀丽的山道,此刻已变成了一条溃烂的肠子,蒸腾着闻之欲呕的尸雾。
食腐蝇群掀起的黑云乌压压的,赵新他们不得不在原本的口罩外又加了一个口罩。
可即便如此,腐臭味仍不住的往鼻腔里钻。
倒毙的饥民层层叠叠,从脚下向南一路蜿蜒,如同一道没有尽头的路标。
蛆虫在发黑的血肉中上下蠕动,半融的腐肉和流淌的体液将狭窄的山路拓成了血色泥潭。
最令人感到恐怖的,是道旁那些低矮的树枝上垂着的一个个“人形果实”。
那是悬挂在树枝上已经死去的婴儿,他们的襁褓早已被撕扯得稀烂,被乌鸦啄食的肠子垂落在外,被风一吹,如同一根根暗红色的钟摆。
任凭赵新再如何没心没肺,再如何事不关己,看到这样的场景也破防了。
当他将悲切的目光落在婴儿身上绑着的布带上,泪水夺眶而出。
那应该是母亲的腰带,她们在自己倒毙前将孩子绑在高处,希望尸身不会遭到野兽啃食。
可惜,防得了走兽,防不住飞禽。
一切都是徒劳。
到了这时候,一个问题自然而然的涌上了赵新的心头:就为了万两黄金,便要让自己的心灵饱受如此摧残,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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