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风霜行(9)(2/3)
终于得偿所愿,领十万众横行天下!”
众人放眼去看,赫然是王臣愕……此人固然是李定嫡系,是起于武安的本土大将,但之前卷入了一些不好的传闻中,此番还能领兵,依旧保持头领待遇,自然是因为李龙头在张首席跟前一力保举。
那么此番单独称贺,既是气氛到了,也是个人有些情绪激发,属于理所当然。
实际上,也无人多想,恰恰相反,从苏睦等武安旧将开始,随着这句话,在座众将纷纷起身,包括幽州、北地的将领也都没有破坏气氛,从张首席亲舅黄平到荡魔卫的黑延,刚来的监军张世昭,以及算是客将的侯君束,包括与李定并案的另一位龙头窦立德,全都象征性起身举杯,一起维护了李龙头的权威和此间和谐气氛。
李定也从容起身,当众与众将饮了一杯,但却没有着急坐下。
这让刚刚坐下来的苏靖方心里一个咯噔,立即晓得事情要来了……包括黑延几位经验老到的,也诧异来看,就连刚刚来投奔李定没多久的亲弟弟李客都明显有些发懵。
果然,王臣愕举杯饮了之后也没有归座,而是扔下酒杯,上前几步,直接跪下,扯住了李定的衣袍,一张嘴,还未说话,就先流下眼泪,半晌才在许多人的惊疑之中开口:“战帅于我有救命之恩,今日局面,战帅身死就在眼前,属下不得不吊!”
李四明显等这话等的有点急,立即作势摆手:“王将军这是什么话?
我如何就要身死了?
!”
“战帅还没看清楚吗?
!”一片寂静之中,王臣愕努力大声来道。
“你现在受任一方,提领大明兵马近半,偏偏所部皆出自帮之外……这还不算,渡海之后,如若兵败,自然要将你做象征,杀之以谢国内!
而若成功,巫地人员要不要招募任用,巫族外事要不要自行其是?
北地大军要不要赏罚升黜?
如若攻入关西,直入长安,要不要安排分派人员为任?
偏偏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功勋已经超过了张首席,他还能容你?
!
“所以,战帅此番出征,是败亦死,胜亦死!
属下难道不该吊吗?
!”
说完,王臣愕抱着李定的大腿,痛哭流涕不止!
周围上下,不知道是慌了还是懵了,竟然任由这位将一大段荒悖之言清晰无误的倒完,然后还任由他在这里哭泣,也没人起身的。
苏靖方脑子转的极快,瞬间回过神来,趁机四下去看众人反应,却见他爹苏睦目瞪口呆、惊疑不定;他妻子窦小娘则慌里慌张反复在窦立德和他身上回转,似乎是想要什么答案,可同时却也扶住了腰中长剑;而他的岳父窦立德只神色怪异盯着身侧的李定……但那眼神跟他爹苏睦还不一样,他爹明显有惊吓和惊疑,而他岳父只是一种单纯的不解和震惊。
好像长见识了一般!
至于其他人,要么如李客那般战战兢兢双手发抖,要么就如苏睦那般弄不清情况,要么就如窦小娘那般慌张中带着某种跃跃欲试,但也有少数人如窦立德那般满脸疑惑,唯独目光转了一圈,迎上了张世昭,却发现后者正跟自己一样四处乱看。
两人目光相对,还本能的干笑了一下,相互点了下头,稍作致意。
落日堂外,落日被乌云遮蔽,只有冬日微微寒风卷着一点小小雪花能被人看清,堂内却热如油锅。
好在李定没有让大家久等,便扶着对方一声叹气:“你这话其实是有些道理的,但如之奈何呢?”
王臣愕估计也是被堂中气氛给弄得心虚,此时闻言,抬起头赶紧厉声来对:“战帅,现在大行台那里主力刚刚苦战一场,回到邺城后便也解散回家过年,河北至此皆有风雪,而我们已经做好了冬日作战的准备,这不是天赐与战帅的机会吗?
“战帅集合此间兵马,明日伪作渡海,其实南下,自晋北登陆,然后出恒山,沿着旧领四郡南下,沿途动员旧部,并让前魏齐王召回牛河……这样的话,只要扑到邺城城下,则大势可定!
“更何况,人尽皆知,战帅年轻时曾遇真龙,与你批下命格,说你遇龙而颓,遇猪而废,遇客而富,遇山而兴,遇潮而止……这苦海虽窄,依然是潮!
便该在这里停步!
而红山便是山,回身南下,反而将会大兴!
“这难道不是说战帅天意所归吗?”
李定一声长叹,跌坐在座中,便要言语一番。
孰料,此时坐在末尾的窦小娘终于不能忍耐,当即拍案而起:“龙头!
姓王的鼓动你造反,为何不立即杀了?
!”
苏靖方心里咯噔一下,便晓得自己师父玩砸了,果然,随着窦小娘起身,呼啦啦站起来二三十人,客将末尾的侯君束更是趁机扶剑而出,大声宣告:
“窦龙头,若是李龙头念及旧情犹疑不定,请你下令!
我必斩了此人!”
这音量,彷佛他是什么苗红根正的帮头领一般。
此言既出,又有十几人起身,起身的十几人中则有七八人一起拔剑……算起来,此间已经站起来三分之二的人了。
李定眼见如此,只觉得嗓子里发痒,赶紧摆手:“都坐下!
不要喧哗!”
窦立德回过神来,也赶紧无语呵斥:“都且听李龙头说话嘛!
真能造反?
!”
李定也晓得不好,只能在自己座中扶着王臣愕明显发抖的肩膀,然后去看上下所有人,不由一声叹息:“你们呀,既是小瞧了我,也是小瞧了张首席!
我李四如何会反了张三?
!”
得到这话,才有几人坐下。
“你们不晓得我跟张首席的交情。”李定继续缓缓言道,将腹内准备好的言语摆出。
“当年在东都,我们贫贱相交,常常谈论天下大势,动辄通宵达旦,张首席擅长政治,我擅长军事,常常自诩能重塑天下,结果呢,等到雁门之围前,他老早就猜到都蓝会来围攻,我却笃定都蓝不会来!
“最后都蓝果然围了城,他却没有笑话我,因为他知道,军事都是政治推动的,而我虽然擅长军事,却因为连续多年蹉跎为下吏,执着于前途,反而对政治已经失去了洞察。”
话到这里,更多的人也都讪讪坐了下来,更有几人直接醒悟过来,而早就醒悟的几位此时则是真被李定言语给吸引住了。
“后来,暴魏三征,天下大乱,他浮马沽水,入东境而立帮,我恰好为都水使者,在蒲台掌管军需和民夫,也趁机建立了一支兵马,占据了两县之地。
这个时候他来找我,希望我能入帮做个龙头,然后和他一起清扫东境、河北,以成大事。
我却觉得,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难以成事,便将蒲台军程名起那些人交予他,自己孤身回了东都。
“现在大家都知道,帮已经天下三分有其一,是我有眼无珠。
但他却从未因此嘲讽我,反而屡屡来信,要我去与他汇合。
因为他知道,我出身关陇名族,亲眷友人、家族影响都在关西,凡人就是难脱离出身的窠臼,属于人之常理。
“再后来,我得到机会,出任武安太守,而他也很快到了河北,依旧是屡次好言相劝,让我与他合流,我却还是不应,甚至加入当时的朝廷联军讨伐他。
结果呢,到底是天下板荡,各方归位,帮得了河北立为根基,我也降服于他了。
“而且大家都晓得,他还是没有与我作态,反而屡屡推崇我,任用我。
这是因为他知道,我这个人少年负志,中年蹉跎日久,便存了逆反之心,乃至于逆天逆人,就是觉得这天下非我莫当,连至尊的神像都要打几鞭,自然也存了与他较劲的心思……不过这个坎,终究不能服从于他。
“当然,他一再优容于我,总是因为他知道,也愿意相信我李定是一柄足以替他割取天下的快刀,所以至此。
“诸位,诸位,以此而论,不敢说生死契阔,情同骨肉,可所谓生我者父母,知我信我者张行,总是说得通吧?”
言至于此,已经满堂无声,大家也多猜到今日是怎么一回事了。
“起来起来,老王,你委实不必忧虑局势,也不必担心自己。”而李定终于趁机扶起了王臣愕。
“你说相互生疑,不错,换了任意一人到了这个关系,必然生疑!
可独我与张三不会如此,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是首席,我是战帅,所以我才可以肆意任用、赏赐,他才可以从容谋伺东都,不计其他。
“至于局势……如今正是他替我清廓了政治,摆脱了出身,保障了后方,又将兵马汇集与我,中间多少辛苦与考验,才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支持我到底,而我无论如何也要趁机伸展生平志向,将自己这刀刺出去的!
“还有什么山海之言!
说句不好听的,如今便是呼云君亲身在此,我也能一刀两断,遑论什么潮水了。”
说着,李定甚至摆出佩刀,隔空点了一下前方的苦海。
到此时,王臣愕早已经趁机起身,堂中则鸦雀无声……照理说,上上下下八成都晓得这是李龙头安抚人心的把戏了,本该喧嚷一番,凑个热闹,然而,从一旁窦立德开始往下,满堂之人却多还是有些惊愕之态。
别人不晓得,只说窦立德,一开始是愕然于对方之拙劣,现在不免愕然于对方之大巧不工——这张三李四的交情总是真的!
自己确实没法比,便是跟着对方渡了海,这巫地的人事权也怕是抢不到的!
过了片刻,第一个打破沉默的赫然是侯君束,其人持剑下拜,就在堂中高声来对:“战帅,要我说,我等正是你的填海之山!
君束之前无知,惭愧万分,请为先锋,先渡苦海!”
气氛立即恢复了正常。
这才对味嘛!
你李龙头跟张首席的友谊未免有些纯洁和抒情的过了头。
十一月廿七日一早,河南之地竟然起了风雪。
雪花乱舞于四面,地面冻得梆梆硬,夹杂着不大不小的北风,一夜之间便到了一年最冷时节。
历山这里也是如此,张行昨日渡河后与柴孝和分开,径直来此……他不是专门来这里的,原本他只是想从这里取道,顺便做下祭祀,然后就要去济阴那边去见单通海、王焯、伍惊风等南线将领,迅速确定攻击计划……可能还要安抚和说服这些头领,毕竟下雪了,这种情况下发动大规模攻势,肯定会有非战斗减员,而一些头领对此类事情是素来有抵触的。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