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44(1/2)
谈老爷子今年的寿辰,便不似往年的繁花锦簇。
依谈宴西父亲谈振山的意思,不若就叫老爷子出院回家罢,在医院也不过每日吊着药水,回家了叫私人医生在跟前看护也是一样,真遇着什么情况,救护车也不过七八分钟。
谈老爷子住家属院的老房子,独门独户的三层楼,八十年代建的,带个小院儿,里头一棵枣树,一方深井,井口见青苔,摇井轱辘,还真从里头打出水来。
这里是夏天纳凉的好地方,尤其把西瓜搁在木桶里,吊进井里镇上半日,提上来剖开,甜丝丝凉津津。
――这些,都是谈宴西在家宴间,听堂姐谈文华和大哥谈骞北哄老爷子开心,闲话家常时提起的。
他的童年,自然没这些天井青苔凉西瓜的日常。
老爷子常呵呵笑说,文华和骞北,那都是在这院子里长大的,往后我百年了,这屋子分与你们姐弟两人谁更合适?
其实,依堂姐谈文华和大哥谈骞北如今的事业,谁真的稀罕这么一处破房子。
稀罕的是老爷子的态度。
以前谈宴西小时候,凡老爷子与堂姐谈文华和大哥谈骞北在家宴上共叙天伦,回去之后,尹含玉必得向谈宴西发一通火:瞧你陪老头成日摆弄那些破围棋,有什么用!
关键时候,这里头有你的什么事儿!
而今,谈振山把老爷子接回家,各人心里都已在嘀咕,都晓得,依照老爷子现在这个状况,左右是这个新年了。
倒真不止尹含玉一人心思活泛,堂姐谈文华、堂姐夫、大嫂,面上堆笑,心思都写眼里了:老爷子这遗嘱,是立了还是没立啊?
老爷子回了自己家里,精神头倒好上了许多。
生日这天雪晴了,保姆帮老爷子换了一身新裳,谈宴西和大哥将人扶上轮椅,推到客厅里。
今日没客人,就自家人,连带着几个亲戚。
尹家是派了尹策过来。
谈骞北的女儿谈明朗搬个小凳,就依坐在老爷子身边,太爷爷长太爷爷短地叫唤,拿出个相框,说是自己最近在学剪纸,照着太奶奶以前留下的纸样子,剪了一个寿字,给太爷爷做礼物。
嫂子适时帮腔两句,说谈明朗没日没夜地练了一个月,就为了给老爷子一个惊喜。
厨房那头,堂姐谈文华带着她的儿媳在包饺子;堂外甥则给老爷子剥桔子,白络都撕干净了,才递到老爷子手里去;堂姐夫捡些哪家婚嫁、生子的喜庆事,说与老爷子听。
任哪个外人看见,都觉得这儿孙绕膝的情景一派温馨。
可局里的每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殷勤的工夫,不趁老爷子尚清醒的时候摆出来,那就真来不及了。
尹含玉都隐隐觉出危机感。
这种家族的聚会,她一般是插不上什么嘴的,可她今天显然有备而来,趁旁人都一番殷勤过后,忽地端出一本黄历来,笑呵呵说道:“前一阵我随宴西去寺里给老爷子祈福,顺道请住持大师点批了几个吉祥的日子。
想趁着老爷子的寿辰,就请老爷子从这里头圈个好日子出来,当是赐福宴西和思南吧。”
谈宴西微微一震,倒是面上不显――他怕有一个月没跟尹含玉碰头,哪门子的拜佛祈福。
这刁钻古怪、歪门邪道的说辞,一听就是他舅舅教的:哪家佛寺,还管你道家的黄道吉日。
老爷子乐呵呵地,端了那黄历来看,尹含玉便指给他,说:“住持大师说,这农历二月十八,三月初八,四月十六,都是好日子。”
老爷子说:“我说了怕不作数,要跟祝家商量着来。
“
尹含玉说:“您放心。
我前几日跟思南的妈妈碰头过,她说,叫老爷子来指是再好不过的。
不过这日子只当是订婚,婚礼的日期和地点,那自然得依照宴西和思南他们的想法来,不然,他们年轻人一定得怪罪我们做家长的越俎代庖了。”
老爷子说:“既然这么说,那我觉着二月十八就好得很。”
他抬眼,笑看着靠沙发扶手而坐,显得几分置身之外的谈宴西,“谈三,你自己觉得呢?”
谈宴西笑说:“既是您生日,自然随您高兴。”
老爷子笑说:“那就这么定了。”
他把黄历递还给了尹含玉,仰头看一眼这时候在给他捶肩的谈明朗,“也不知我见不见得成宴西的好日子。”
谈明朗立即说:“赶明年,三叔和思南阿姨生了孩子,还得您来起名呢!”
老爷子哈哈大笑,“我们明朗这张嘴,那真是厉害。”
中午家宴,挤挨挨地坐了两桌,下午,大家也不组牌局,就陪着老爷子聊天,一个一个的接起话题,烘热气氛,叫老爷子讲古,就从他跟太奶奶怎么相识讲起罢。
一直到晚上八点,大家方散去。
老爷子乏了,也不叫他们谁留下来伺候,统统的打发走了。
大家至门口处各自道别,谈宴西拦下了尹含玉。
尹含玉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等他开口,自己倒先发难了:“今儿谁过来不是做了准备?
老爷子都发话了,叫你趁早跟祝家定了大事,你是一点不着急。”
谈宴西笑意极冷,“您倒是着急,忙不迭把人卖个好价钱。”
尹含玉仿佛因今天办成了大事,腰杆子硬挺得很,也不怵谈宴西这神色,“随你怎么说,我也知道你瞧我不顺眼。
但往后老爷子在后事里交代你一笔,你就知道回头感谢我了――你以为单单凭我自己,今天敢在老爷子跟前出这个头?
我跟谈振山通过气,他默许的。
有本事,你跟你老子叫板去!”
说完,就裹紧她那鼠灰色的貂皮大衣,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了。
尹策这时候走过来,问谈宴西:“三哥接下来什么安排?”
谈宴西神情冷淡:“我回趟公司。”
“那我跟三哥去一趟,我手头做的东西得再改改。”
谈宴西今天自己开车来的,尹策也就顺道坐他的车。
方才尹含玉的那番话,尹策都听见了,自然不会这时候出声找不痛快。
一路过去,无人说话。
谈宴西回自己办公室,脱了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先点了一支烟,拖椅子坐下。
没过几分钟,尹策拿着文件过来了,说趁这时候他在这儿,帮忙审审,当面沟通更快。
谈宴西侧坐着,叼着烟,翻看起来。
尹策推了推眼镜,一直观察着他的神情。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是以谈宴西陡然出声,尹策直接就吓了一跳。
谈宴西:“你有什么话就说。”
尹策又推了一下眼镜,“三哥真要跟祝思南结婚?”
谈宴西微微抬眼,看他。
他这话问得十分流畅,好像在心里打过腹稿一样。
尹策面色镇定,又说:“三哥如果跟祝思南结婚了,那我能追周弥吗?”
空气又是安静。
尹策已做好了谈宴西会发火的准备,哪知道,他只是冷笑一声,“你问这话,是对我有意见,还是真对周弥有意思?”
尹策抿一下唇,方说:“三哥觉得呢?”
谈宴西不言声,眉眼间一股戾色,霍地一扬手,把手里文件“啪”一下摔到他脸上。
尹策眼镜被打歪了,低下头,扶了一下,“……我不知道别的,我只知道,三哥要是跟祝家联姻,就真会被绑住手脚挣脱不开了。
三哥能力远超谈家任何一个人,假以时日,谁都会有所忌惮。
谈老爷子这招,看似是施恩,实则是掣肘……”
谈宴西冷声打断他,面有薄怒,“你能知道的事,当我会不知道?”
“那为什么……”尹策抬眼,“以三哥如今的事业,对抗未必没有胜算。”
谈宴西厌烦极了,却还是耐着性子:“你真当现在根基稳固?
谈骞北身份在那儿,他想叫你不好过,一句话的事。
你拿现在这点儿东西去跟谈家叫板,纯属给人做嫁衣裳。
你当谈文华甘心让权?
他们一家子虎视眈眈,等我倒下了,我这些年打下的资本,他们能敲骨吸髓,渣都不剩。
那时候你在哪儿?
你们尹家都喝西北风去!”
谈宴西扫他一眼,那森然的表情,岂止是失望:“谈文华有夫家坐镇,谈骞北有妻子娘家撑腰,我有什么?
我妈,我舅舅,再加一个你?”
他嘲讽一笑:“我有心栽培你,他日你羽翼丰满,自立门户,对我也是助力。
往后我真要跟谈家决裂,也能借你这据点东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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