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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晚来谁复鸣鞭梢(下)(1/2)

【这一章写得很慢,毕竟不是专业。】

让天下的农户都能用上便宜的铁制农具,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不过赵顼能不能接受这个提议,或是在接受提议之后,能不能持之以恒的执行下去,那就两说了。

韩冈很清楚这一点。

以大规模的倾销,将钢铁制品的价格大幅压低,不但有钢铁流入敌国的可能,也会损失大量的利润——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还让许多铁匠失去了生计。

这样的政策延续下去的可能性很小。

这与新法不同。

新法能充实国库,使得朝廷,就算如今天子为了钧衡朝堂,任用旧党,也不会改变继续推行新法的心意。

可看到大量的利润流失,谁还会去想百姓们耕种的辛苦?

——过去几千年不都是这么来的吗。

到时候,一个辽人收购农具的奏章,就能让天子改弦更张。

但这个提议对绝大多数的百姓有好处,提出来也不会损失什么。

只是想真正推行开来,还是等到自己做了宰相或是执政,能够影响朝政时再说吧。

话说回来,赚钱的办法韩冈其实也有。

王安石和冯从义的信都在今天到了,一个是借用朝廷的驿传,另一个则是用的顺丰行的商队。

韩冈很早就在想要是能将遍及天下的驿传体系利用好,也是个不得了的财源,邮政本就是个赚钱的大买卖。

朝廷眼下每年往驿站里面砸进去上百万贯的真金白银,就算一时之间只能帮着赚回来一两成,那也是十几二十万贯了,而且日后只会越来越多。

只是这件事韩冈并不着急,天子正愁着自家老是立功,现在写奏表提议上去,也是打入另册的份。

还不如放一放手。

“代州的事先放着。”韩冈笑着道,“真要有什么事,也是几年之后,不可能是现在。

如今还是先清闲一阵吧。

好歹是几十年的老仇家完了。”

折可适附和道:“家兄前日也写信来说,不知该怎么打发时间呢。”

“有空时那就多读读书。”黄裳说道,“演习武艺、习练兵法之余,把看书当消遣。

就是不喜经学,不过读史可知过往战例,有补于用兵之道。”

“家兄最怕的就是读书,看到白字黑字就脑仁疼,一辈子也不指望能改过来了。”折可适自嘲的笑了一笑,将门世家的子弟,经史也就在小时候看一看,年长之后,除了喜欢读书的人以外,大部分子弟宁可习练弓马,不独折可大一人,“倒是家十六叔一向爱读书,家里墙边一圈书架,全都是经史子集。

前些日还托小弟去市面上找苏老泉的史论集寄回去。

府州那里一间书铺都找不到,也只有杂货铺子代卖黄历,六经都没处买。”

“苏洵的史论有什么好看的。”黄裳摇头,“老苏父子惯自小处起议论。

其论六国,老苏说弊在赂秦,大苏转去论过秦,小苏只说六国不能合力。

皆是只见其一,不见其余。

秦灭六国,伐战胜之,伐交胜之,人心亦胜之,六国何以不亡?

秦之亡,乃是战不胜、交不利,人心背离……”

“好了,好了。”韩冈打着适可而止的手势,“要批苏家父子的史论,也得让人先看过才好说。

一口否定,谁会心服?”

三苏的史论,世间流传甚广。

其中一二名篇,后世也流传千年。

韩冈基本上都通读过,觉得很有些意思,但也只是有意思而已。

乍看是很有些味道,但看得多了,也就腻味了。

而且有许多不通的地方。

只是别人要读,韩冈也不觉得有必要义愤填膺。

黄裳醒悟过来,折可适不是跟他辩难的同门,拱了拱手,然后歉然一笑。

折可适笑着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关系。

又对韩冈道:“记得龙图曾经也说过,苏家父子是纵横家一流,所学不正。”

“这话是家岳所言,当初我只是转述。

不过当今的儒门中人,倒有大半是这么看。”韩冈笑了笑,补充道,“我也不例外。”

苏洵的弊在赂秦,迎合的是仁宗年间元昊起兵立国的时势,是借古讽今,反对给西夏岁赐以求息兵。

并不是为了论六国而论六国。

说起道理,真的放在战国末年的环境中来评价,其实是很偏驳的。

苏轼的六国论则是偏了题,变成了过秦论。

不说六国因何亡,不说秦因何得天下。

只说秦速亡,乃是因为不养士之故。

只要能将‘智、勇、辩、力’这四等人豢养起来,剩下的愚民无人领导,纵受压榨也不用担心。

抱着这样的观点,所以一说到免役法的不好,就是官宦人家若是少了衙前役的百姓在门前奔走,将会‘凋敝太甚,厨传萧然,似危邦之陋风,恐非太平之盛观。



至于苏辙的六国论,最近才在士林中传播开。

说六国覆亡是坐视赵楚齐燕坐视秦人攻打据有中原腹地的韩魏,等韩魏一灭,四国亦不能独存。

从天下地理战略上不为错,但指望山东六国能长年累月的守望相助,还不如指望老母猪能爬树,一点现实意义都没有。

三苏的《六国论》以说动世人为目的,并不在乎说辞的是非对错,牵强与否。

在儒门,这是不可容忍的。

于儒者看来,道理应该是万世不磨的规则,怎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所以王安石对苏洵、苏轼的评语,最严重的就是说他所学不正,乃是纵横术。

而且不仅仅是王安石,二程,还包括张载,都批评苏洵的史论,是苏张之流。

以其两头说话,总是试图以小证大,是纵横家的手段。

韩冈将这些观点简略的说了一通,折可适点头道,“原来如此。”

“不仅如此。”静坐着的黄裳忽然又接口,“如果仅仅是因为史论,便说是三苏乃纵横家一流,那倒是污蔑了。

苏明允所著的《权书》、《衡论》、《几策》,苏子瞻在参加制举前,上《进论》二十五篇,《进策》二十五篇,乃至苏子由在制举考试中,以道听途说之言污蔑仁宗,这一桩桩事做出来,却都是在运用纵横术,以博功名。”

黄裳言辞变得激烈起来,“此外苏家父子的错缪并不限于史论。

苏明允有《易论》,说《易》之难明,乃是圣人故意为之。

‘探之茫茫,索之冥冥,童而习之,白首而不得其源’。

圣人之学难窥难测,如天之高,神之幽,故而世人尊圣人而不敢违。

也就是说圣人是故弄玄虚,就像售符水的巫婆神汉。

这番言论,却把圣人看得浅了。

故弄玄虚,那是纵横术中的一条法门,岂是儒门正道?



贼眼里看人都是贼,此是一例!”

折可适有些发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黄裳如此激动的样子。

而黄裳一通话砸了出来,省悟过来之后,又自觉失态,道了歉,坐下来喝茶。

道统之争,一如生死大敌。

从黄裳身上,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韩冈暗暗摇头,心中也有几分凛然。

前几日他刚刚收到苏辙对《春秋》的几篇注解。

本想着拿出来跟黄裳一起评析。

在《易》和《春秋》两经上,黄裳有着很高的造诣。

而且韩冈手上还有苏轼对《春秋》的注释,正好可以将苏家兄弟二人的观点一起研读。

但现在看黄裳的模样,还是等过两日再说。

不过韩冈对苏轼经学观点印象更深的,是他对《中庸》一书的大加批驳。

而黄裳对三苏父子的成见也来自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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