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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15)(1/2)

?到了午后,苏颂照例来到编修局。

就算现在接下了执掌钦天监的差事来重新修订历法,苏颂还是会到太常寺这边的本草纲目编修局中来。

钦天监中人浮于事,乌烟瘴气,倒是跟韩冈一起讨论,还算是轻松一点。

但今天看到韩冈,苏颂却惊讶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以为玉昆会被一并召去崇政殿问对……”

这话换作是别人来说,可就是很明显的讽刺,不过韩冈熟知苏颂为人,倒也不会误会,且也并不在意,反而笑道:“过去或许可以,如今怎么可能?

!”

私下里向韩冈征询专家的意见,和公开让韩冈参与到天子与宰执们的议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如果说在韩冈官位并不算高的时候,还不至于太过在意这等细节问题,那么随着韩冈地位曰高,尤其是眼下即将成为太子师,即便是小事,也必须注意起来。

赵顼眼下肯定是不想给人以韩冈能够干预军国重事的误解。

“……说得也是。”苏颂点点头,这样的道理很容易想得明白,“但天子终究还是少不了要来征询玉昆你的意见。”

“召不召见其实都一样。”韩冈说道:“反正两府之中,应当不会有人糊涂到要在这个时候打辽国的主意。”

“怎么,玉昆你是反对攻打辽国?”苏颂笑问道。

“辽人早有准备,这个便宜可不好占。”韩冈可不信苏颂想不到,“为什么耶律乙辛会选在这个时候弑君?

他自己选择的时机,必然是对他最为有利至少在耶律乙辛,和他麾下的一众逆贼眼中都是如此。

眼下是仲冬时节,北方积雪深重,而幽燕只会更甚。

河北河东都无法出兵,辎重也跟不上去十万人以上的大战,雪橇车的运力只能是凑数想要用兵北境,至少要过上三个月,等仲春雪化之后方可。

而对于辽人来说,冬天却是最好的时节。”

韩冈音调又低沉下来:“这是对外而言,对内,耶律乙辛选择这个时间也不可谓不妙。

之前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下半个西夏,还灭除了西境阻卜一部,他在其国中声威当是一时无两。

一年的时间,新土已固,前些天从河东传回来的消息,其麾下斡鲁朵的人马已陆续抵达黑山,其中精骑上万,工匠亦以千计。

他对辽国朝堂的控制想必也更加严密,这不正是他谋逆的最好时机?”

“其实也有可能是辽国幼主当真因病而亡吧?

才不过五六岁,这个年纪病夭的不在少数。

牛痘也防不了所有的病。”

“话是没错,但料敌从宽,凡事还是往坏里去想。”韩冈呵呵笑了起来:“过去上阵那么多次,不论是遇到什么意外,只要往坏处想准没错。”

苏颂没有跟着笑,神色变得更加严肃了一点。

韩冈的话像是在说笑,但只要多想想他过往的经历,这条经验肯定不知是付出了多少代价、受过多少挫折、遭逢多少逆境后才换来的。

“看来这一回天子当是不能如愿了。”苏颂长声叹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韩冈摇了摇头,“高粱河之败。

虽说是败在用兵仓促,攻下太原后,不作休整便直取幽州,但实质上,便是败在小觑了辽人。

万乘之国,岂是可以轻忽视之?

以楚国之衰,灭楚亦要六十万秦军。”

任谁看到今天朝会上赵顼的神色,都能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但现实不以人心而转移。

在平夏之役后,大宋朝廷并没有为攻打辽国做好准备,精兵强将依然放在河东路,及新设的甘凉路、宁夏二路上。

在战略上采取的是防守为主,力争早一步消化夺来的土地。

想短时间内从守势转为攻势,以眼下东西两府的执政能力,只能是幻想而已。

“开战是不行了。

不过如果能学着辽人故伎,在边界上大张旗鼓,并遣雄辩之士往辽国一行,趁机夺回一部分割让出去的土地,或是逼其削减岁币,那也是一桩美事。”

“虚言恫吓并无意义,辽人的虚实,大宋这边看得很清楚,但大宋的虚实,辽人也一样能看得出来。

过去受辽人之欺,那是形势所迫,畏辽之心在国中又根深蒂固。

可在辽国就不是这样了,若是朝廷学辽人故伎,恐怕叫嚣着起兵越界厮杀的人能逼着耶律乙辛立刻南侵。”

苏颂听了韩冈的一番话,静默片刻后,忽而一笑:“看来是我多虑了。”

“子容兄有顾虑也是应当的。”韩冈满不在意的笑道。

苏颂问这么多,其实是想确定韩冈的立场正如苏颂一开始时所说,当世知兵的朝臣也就那么几位,在军事上天子肯定是要征询韩冈的意见,若韩冈全力支持对辽动武,以他说话的份量,不是没有可能让皇帝一意孤行。

幸好韩冈的回答却是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倒让苏颂觉得自己的确是想得太多了。

韩冈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不厌其烦的将自己的心意向苏颂详加解释。

苏颂的为人并不好战,若是朝廷打算对辽动武,他肯定是会坚决反对,所以有些话,说明白了比较好。

将一些事说清楚了,韩冈和苏颂又投入到编纂药典的工作中。

只是没过片刻,一名内侍来到编修局的小院中,说是天子有召,命韩冈上殿觐见。

交换了一个果不其然的眼神,韩冈辞过苏颂,便跟随内侍入宫。

只是赵顼接见韩冈的地方,不是在崇政殿,而是武英殿中。

在武英殿内,并没有两府重臣的身影。

事先已经猜测到的局面,韩冈当然不会觉得意外。

赵顼背着手站在一幅巨大的沙盘后,低头俯视沙盘的一张脸上看不出喜怒。

不过他的这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之前赵顼在宰执们那里得到的答案。

恐怕没有一人支持对辽作战即便是王珪、蔡确那般听话的臣子,也不会跟着赵顼发疯都没有蠢到家。

在韩冈看来,除非耶律乙辛突然暴毙,否则几年内,大宋不会有任何机会,所能做的只有观望和等待。

不过在观望和等待之间,还是有许多事可以做的。

比如加大对科技的投入,比如修好贯通河北的轨道。

贯通河北的轨道,是宋辽交战时,大宋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

这几年下来,赵顼比起韩冈更加关注轨道上的技术进步,在天子的督促下,能工巧匠的智慧如同泉水般迸发出来。

运用在京城的汴河水运码头上的铁轨,以及轨道车辆上的铁制四轮底盘,这一系列的发明和运用,完美的延续着韩冈在离任前定下的技术发展路线上。

眼下铁轨已经在汴河边的码头上普及,新型的铁轮比起木质的轮子也的确更适合在轨道上奔驰,钢制的轮轴也出现在军器监的铁场中。

所以韩冈一句句的问着赵顼,“臣敢问陛下,钱粮是否备足,军械是否整齐,军心是否可用,听说与辽国交战,民心是否稳定,朝堂上是否为此做好了战火连绵十余载的准备?”

赵顼的脸色一点点的阴沉了下去,韩冈的质问比起宰执们的反对更让他觉得羞恼:“难道仅仅收复燕云就要用上十几年?

!”

赵顼反问的声音都有些变了,但韩冈毫无惧色:“辽国乃万乘大国,百万精兵。

即便不是灭国之战,仅仅是为了燕云,也得两三次数十万人马以上的大决战,十万级的会战七八次,几千几万的战斗那更是得数十上百。

没有十余年的时间累积胜果,如何能成功?”

“这是怎么算的?

!”赵顼沉着脸,阴声问道。

韩冈侃侃而谈:“只要将过去平灭西夏的情况代换过来就行了。

为了灭亡西夏,只从熙宁三年、四年的第一次横山之役开始计算:平夏之役用兵三十余万,民夫百万,这是规模最大的决战。

其次的会战,有前后两次横山之役;断西贼右臂的河湟之役;熙宁十年的复夺丰州和葭芦川两战由于是相互配合,加在一起也能一并算进来。

动用十万人马的会战就是四次。

再往下的战斗,大大小小每年都没有断过。

西夏穷兵黩武,但兵力也不及辽人五分之一。

户口大约只有十分之一即便只算燕云,丁口最多也只能达到一半的样子。

以此来计算,重夺燕云便要做好差不多数量两倍以上会战次数的准备。”

赵顼皱着眉,不说话。

他没想到韩冈是这么计算出来的。

只是赵顼也不是对军事一窍不通,韩冈的话虽然偏驳,但南京析津府和西京大同府,想要收复燕云之地的两个核心城市,两场大规模的决战的确不能少。

而在燕山诸山口、榆关【今山海关附近】,以及奉圣州【今张家口】、胜州,乃至兴、灵也少不了几场大战。

这么一算,韩冈的计算倒是一点不差。

而韩冈在继续阐述他的观点:“这些战役,决战绝不能败,一败便无可挽回,会战败上一次,就要付出几倍的努力,而更小规模的战斗,也必须胜多败少,以求不断消耗辽人的军力。”

对于攻辽的计划,韩冈一向不支持从河北出兵。

以河北平原的地形,对辽人的骑兵实在是太有利了。

倒是以河东的地形,能充分发挥宋军步卒的作战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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