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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8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五)(1/2)

第938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五)

将近黄昏的时候,审官西院衙门终于变得清静起来。

来往的人流稀稀落落,只有提前一步回家的官吏脚步匆匆。

隔壁御史台的乌鸦在叫着,给暮色下的宫院,平添了一分萧瑟。

审官西院负责大使臣的考课选任。

横行以下、小使臣以上的中阶武官——大略是正从七品的诸司使、诸司副使——他们的铨选和考核,都是由审官西院统管。

虽说比起管理低阶武官的三班院,在审官西院候阙的武官人数要少上许多,诸司使、副使们轮不到一个好差遣的几率也小得多。

但毕竟是主管人事的衙门,寻常时便是人来人往,仅仅是不会争先恐后而已。

“快打申时三刻的鼓了吧?”叶涛有些不耐烦了。

他和沈铢已经约好了去喝酒,就等着鸣鼓放衙。

“今天是晚了一步,让陈三、李九先走了。

我若是再一走,李判院面皮须不好看。

只能等暮鼓了。”

沈铢是审官西院主簿,不过他还兼着国子监直讲一职,与他对坐约同喝酒的叶涛份属同僚。

而且两人还是亲戚。

沈铢之父沈季常是王安石的妹婿,叶涛更是王安国的女婿。

但他们两个跟另一位王家的女婿却没有什么来往。

叶涛毫不避讳的翻着沈铢桌案上的公文,随性问道:“伐夏的将帅已经定下来了?”

对于叶涛乱翻写满了军国机密的文件,沈铢视而不见,完全没当回事,“到今天才定下来。

河北和京营的将帅多少人都争着要去陕西,要不是王相公坚持必须由经过战事的将校统领,还不知道要拖到哪一天。”

“那些个武夫,眼里就只有杀人放火博功赏。”

“谁说不是?

但争到最后,还是从东京调了七个将三万九千步骑去陕西助阵。”沈铢道,“王相公也不敢将京营开罪得太狠。”

“三旨相公能有多大胆?”叶涛冷笑了一声,随手就拿起了一份公文来看,“还是王中正领熙河兵马、高遵裕领泾原、种谔领鄜延?”

“这三人自然不会变。”沈铢将手上的公文一边翻一边签名画押,“王中正统帅熙河秦凤两路兵马;高遵裕是环庆兵马副总管,领一路兵马,而苗授权摄泾原、听命于高遵裕;种谔在鄜延;李宪不及王中正,战绩差了一点,但在征伐交趾的时候也捞足了好处,领着高永能和折克行出兵河东。

六路齐出,合攻西虏。”

叶涛丢下了手上的公文:“三十万大军,可号称百万了。”

“秦凤、熙河共计五万步骑加三万蕃军;泾原五万;环庆路是高遵裕统领,他把南面永兴军路【长安】的兵都要到了手底下,总计八万七千步骑;鄜延本属有五万五、京营的七个将也一并归入种谔帐下,几近十万;至于河东,加上折家的一万,则是出兵六万。”沈铢如数家珍一般,将各路出兵的兵力向叶涛报上:“你说总数多少?”

叶涛屈指心算了半天:“这不快四十万了。”

“嗯。”沈铢点头,“总计三十五万正兵。

后面还有差不多同样数目的民夫,十万余牲畜,两万余大小车辆,为大军提供粮草。”

叶涛随手又拿起另一份公文,漫不经意的问道:“差不多一百万张嘴,谁管得过来?

!”

“秦凤和永兴军两路转运司统辖。

鄜延、泾原、秦凤、环庆四路权置随军转运司。

加起来看着是多,可各路归各路,总不至于会饿死。”沈铢左手一握拳,道:“六路并进,当能一举灭贼。”

叶涛都没听到沈铢再说什么,他看着手上的公文,惊讶得张着嘴:“这个赵隆是前两年跟着王中正那个阉宦去蜀中的赵隆吧?

怎么都升到了东染院使,领熙州州务了!

我看他这家状上,年纪还不到三十!”

“王中正好福气,是福将,跟着他,当然有前程。”沈铢抬头看了看叶涛拿在手上的公文,就冷笑,“记得种谔之父种世衡,当时号为名将,在关西与狄青并称,终其官,也不过一个东染院使。”

叶涛从眼睛里透着羡慕,但撇下的嘴角好像是在不屑,“名将打了一辈子的仗,都不入横班。

小小一个敢勇跟对了人,偏能鸡犬升天。”

“也是命数。”沈铢道,“种世衡的命数不及狄青,也不及他的儿子。”

“说到有福,王中正还真是福将,好像就没败过。”叶涛又道。

“败过一次,是当年进筑罗兀一役。”

“那不关他的事吧?”叶涛反问道,“不是说本来就要撤军了,只是被梁乙埋领着十万党项军咬住,没办法脱身。

可王中正去了之后,就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还得了一个斩首数千的大捷。”

“所以说是命数啊。”沈铢摇头叹着,“韩子华攻略横山,他奉旨去罗兀城,正好给他撞上了,天子说他是为国不惜己身。

到了河湟开边,王韶、高遵裕失去音信,韩冈硬挡着圣旨,王中正帮了韩冈一把,最后王、高回师,又得了一个勇于任事的评价。

而后平了茂州之乱,便被称为内侍中知兵第一,跟着去了交趾的李宪都不如他。”

“谁说不是呢?”叶涛不知想起了什么,深有感触的叹着,“王中正真的是运气好。

去年福建剧盗廖恩作乱,官军几次围剿不得。

小弟乡贯龙泉,家中正好受廖恩之扰,福建的几十个巡检司的巡检、都巡检,全都引罪去职。

最后天子没办法,钦点了王中正去领兵平乱。

谁想到刚刚抵任,廖恩就归降了。”

福建近年出了个剧盗廖恩。

说是剧盗,也就百来名喽啰而已。

若在陕西,一个巡检带着土兵就能给灭了。

可换作是兵力不振的南方,福建一路都给闹得地覆天翻。

最后路中实在奈何不了他,只能奏请朝廷发兵。

天子遣了王中正去。

当时还有人反对,谁想到王中正领军方至,廖恩就立刻跑来投降了。

没打上一仗就赢了,当然不能说是王中正的能力出色,叶涛也不觉得是王中正的名声有多大,将廖恩给吓得跑来归降,分明是老天帮忙,让王中正捡了个大便宜。

“对了。”沈铢放下笔,“说到廖恩,这两天从三班院传来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叶涛将赵隆铨叙公函丢到了一边,很有兴致的问着。

“廖恩不是降顺了吗?

所以他便被授了官职。

今日来京中三班院缴家状,好得个差遣回去。”

叶涛嗤笑一声,“得了官身,也是个贼。”

“致远你是知道的,家状的文字立有定式。

廖恩的家状是这么写的,‘自出身历任以来,并无公私过犯’。”

叶涛顿时放声大笑起来,声震屋瓦,连声道:“好个‘并无公私过犯’,好个‘并无公私过犯’!”

沈铢没笑,他摇头,“这还不算好笑。

跟廖恩同时在三班院缴家状候阙的官员还有不少,其中就有一个出身福建的。

你可知他递到三班院的家状是如何写的?”

叶涛笑声收止,擦了擦笑出泪水的眼角,“是怎么写的?”

沈铢双手抓起桌上公文,装着在读:“‘前任信州巡检,为廖恩事勒停。

’”说着便忍不住笑,“两人一前一后,同在一天都来三班院等差事,致远,你说此事可笑不可笑?”

叶涛这一次却没笑了,摇头叹道,“官亦官,贼亦官。

官即是贼,贼亦是官。”

沈铢收起笑容,将纸笔一丢,叹道,“如今两府诸公,可都不在乎这点小事。”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的暮鼓声响起,终于到了下班放衙的时候了。

沈铢和叶涛随即起身。

沈铢先去了正厅,与审官西院众僚属一起向两位判院行过礼,便和不耐烦的叶涛一同向外去。

沈叶二人急着离开,脚步匆匆。

走在两人身前,还有一个个头不高,却健壮如磐石的身影。

那个矮子身上的衣服并非官袍,在皇城中,就是亲王也得好端端的穿上公服,只要有官职在身,没人能微服而行。

一看就知道是个没有官职的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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