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初春(1/2)
清晨,天窟峰鸟鸣如琴声拨乱,峰顶积雪初融,已在山崖上垂下一条细长的白色瀑布,瀑布流入云间,散于茫茫雾里,峰下的诸多园子里,铁色的枝干上已抽出了新芽,新晴的天气像是可以勾勒出一整个春天。
四峰的初春试剑会只剩七日,外峰新一轮的考核也会在同期进行,每一年都会有两三名弟子从考核中脱颖而出,登上峰顶,学习谕剑天宗真正的剑术。
这段日子里,天还未亮时,便有许多弟子开始于峰顶练剑,剑收发时手腕带起剑尖的震动,激起一声声清越剑鸣,飒飒地回响在峰顶。
今日早课便在平静中开始了。
陆嫁嫁温静如玉,一夜未眠并未在她脸上添下半点惫意,她身躯间萦绕的剑意不动而发,就像是雪樱难掩的幽香。
乐柔双臂一横,有气无力地趴在桌面上,昨夜律堂的责罚对于她来说不算多么难忍,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精神和名誉上的羞辱。
现在几乎整个内峰,几十名弟子都知道了她昨晚偷偷私会宁长久,结果被他赶出来的事情,她百口莫辩,风言风语却不绝于耳。
她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对于宁长久的所有报复,最后都以自己的惨败收尾,在挫败感中,她也不免生出了一丝丝怀疑——那宁长久究竟是不是在藏拙?
要不然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凭空在屋子里消失了呢?
那该是何等境界呀,若真有这等境界,来我们峰装什么弟子?
该不会是……
乐柔心中一个激灵,立刻抬起头,望向了立在案台前,如雪剑裳似春樱盛放的师尊。
“该不会……”乐柔声音细弱蚊呐。
该不会是觊觎师父的美色?
不,没有怀疑,一定是的!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几番斗不过他的原因也有着落了,只是该怎么提醒师父这件事,让师父好好防范起来,师父这般善良单纯,将来肯定要在这个阴险小人手里吃亏的!
乐柔自以为触碰到了很大的秘密,她怀揣着许多心思,心中暗暗地打着算盘,心想前面的战役输了没事,这一场可是事关师父的,自己一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这个家伙露出真本事,然后一举揭穿他!
乐柔怀着这样的心思开始了一天的早课。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昨晚自己犯了这么大的事,师父竟没有责罚她……难道是雅竹师叔没有将此事禀告给师父,师父尚不知情?
而乐柔永远不会知道,此刻台上气质清冷的陆嫁嫁,心中对她还隐有感激,若非昨夜她忽然搅局,陆嫁嫁可要真的输给徒弟,颜面尽失了。
诵念完剑经之后,陆嫁嫁继续给弟子们阐述一些剑理,弟子们认真听着,频频点头,唯有宁长久静静地看着她,几不可觉地摇了摇头,陆嫁嫁也捕捉到了他的神色,却也只是假装没有看到。
下课之后,陆嫁嫁与众弟子都走得差不多了,宁长久才拍了拍闷闷不乐的师妹,道:“小龄怎么了?”
宁小龄神色闷闷地,她揉了揉鼻尖,道:“以后我晚上不来找师兄了,你就好好陪师父吧。”
宁长久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道:“怎么?
你们驭剑回房之后,师父责罚你了?”
宁小龄不说话。
宁长久轻声安慰道:“放心,师妹,以后我替你报仇。”
宁小龄才不相信他,说道:“哼,你明明处处向着师父,我明白了,你上次说我识字识得差不多了,也是想支开我,和嫁嫁师父幽会对不对!”
宁长久心想这丫头竟有些机灵,他嘴上温和道:“没有的事情。”
宁小龄冷哼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们那些弯弯绕绕是骗不过小龄的。”
宁长久附和道:“是,小龄长大了,不是小丫头了。”
宁小龄委屈道:“师兄敷衍我……明明还当我是小孩子。”
宁长久还想宽慰几句,却见小姑娘已霍然起身,赌气道:“你和师父好好呆着,小龄不来打搅你们了,只是以后如果遇到襄儿姐姐,我可要将这些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在宁小龄的认知里,赵襄儿就是宁长久与生俱来的克星了。
她说完之后,也一点不给师兄虚情假意讨好自己的机会,扭头就走,神情有点气恼也有点骄傲。
……
峰中修行最是幽静,灵气自四面八方聚拢而来,不用去刻意寻找充沛之处,周围也是一片祥瑞安和。
因为灵气聚合的缘故,一块领域里只会存在一个宗门,哪怕是距离谕剑天宗最近的紫天道门,与谕剑天宗也有千里之遥。
宁长久立在悬崖边,眺望着山腰间汇拢的云气,那云气不似不可观那般滚滚厚重,此刻云雾的稀薄处还可以看见山底一片片区域分明的灵果园子。
除了一些顶尖的天才,所有的弟子都要在外峰修行一阵,期间不免要从事灵果的耕种和剑裳特制丝麻的生产。
视线向上,便是其他三座遥遥相对的山峰了。
四峰之间离得不近,相互之间的距离飞剑难以抵达,而宗主殿更在四峰之后,据说在另一片桃帘遮掩的灵山秀峰之中。
而天谕剑宗的更北处,则是一片全无人烟的荒山,那片荒山里传说隐藏着无数蛮荒凶兽的余孽和战争之后古城的废墟,白夫人当年便是从最中间的那个深渊里爬出,成为了真正的大妖。
宁长久向着北方注视了许久,他总觉得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自己,那是超越意识的召唤,这种感觉在金乌结成之后尤为明显。
峰中的生活并无太多波澜,宁长久一如既往地入隐峰修行,他与严舟没有什么交流,严舟没有再过问关于严峰的事,而宁长久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询问那古怪的剑招。
进了隐峰里,宁长久吃完了那些囤积的灵果,气海如旋涡一般打开,将灵气搅入其中,而每多一分灵气,丹状的气海外部便会多添几分光泽。
宁长久做完了第一周天的调息运气之后,意念一动,金乌振开紫府大门,于胸前凝结而出。
宁长久伸出手,金乌扇动翅膀跃然指上,宁长久盯着这只羽冠如花,毛色暗金的鸟,犹豫了一会还是在金乌的身上将那几个实验重新做了一遍,确认它到底有没有先天的意识。
按理说先天灵只是灵气凝成的灵兽形态,不过是一个辅佐修行的空壳,不应该具备任何的生命特征。
而宁长久做完了那三个测试,也并未在金乌的身上探究到任何意识的痕迹,可是这金乌却似活的一样在面前活蹦乱跳,这缘由又是什么呢?
当年师尊一剑将自己的先天灵拔出斩去,是否与这有关联呢?
乌鸦不似其他雀类,哪怕它披着一身金色的外衣,看上去也有些憨厚,它打量着宁长久,像是能看懂宁长久的疑惑,它亲昵地跳上了宁长久的肩膀,轻轻啄着他的脖颈,羽毛展开,蹭了蹭。
宁长久伸手顺了顺它的毛发,心想我虽然知道你在安慰我,但你越这样,我越害怕啊……
修行完毕之后天色也已不早,他去指导了南承修行几句,而南承也渐入佳境,疑问越来越少,他便与南承多问了一些关于峰中的事情,比如这隐峰之中闭关的其他人。
南承给他讲了几位自己知道的长老或者师叔的名字,但是隐峰极大,他们具体修行的洞府没人知道。
“对了,七日之后的初春试剑会,你要去吗?”宁长久问了一句。
南承不知前辈为何有此问,他想了会,答道:“初春的试剑会不过弟子间的小打小闹,三个月后的四峰会剑才是重中之重,此刻我后天剑体距离大成还有些时日,当然不会出关。”
宁长久点了点头。
南承追问道:“不知前辈为何会有此问?”
宁长久说道:“到时候四峰会剑好好表现,别让陆嫁嫁失望。”
南承心中微动,看着前辈神仙似的身影,试探性问道:“前辈与师父……是什么关系?”
“以后你就知道了。”宁长久话语平淡地像一片无意而过的浮云,他白衣轻振,转身离去。
南承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添了一丝警惕,方才他在回答隐峰构造时隐瞒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寒牢也在隐峰之中。
他开始有些怀疑,这个来历不明,对于天窟峰明显有些生疏的前辈,是不是也在寻找那个寒牢?
……
夜幕降临,宁长久在书阁中再次看到了睡梦中练剑的严舟。
这一次他回来得早,看到了全部的过程。
他看着卧在书案上的老人身子忽然僵尸般笔挺地直起,那写着杂乱符箓的黄色道袍无风而动,雪白的须发也被无名之气牵引,如水草般拂动着。
接着,他的手闪电般下探,长案下寒芒一闪,转眼间他的手中便多出了一把长剑。
那柄剑像是峰中弟子最常用的剑,无比普通,只是每一次挥动,剑气破风之声都清脆短暂,剑刃收放时的振鸣也恰到好处。
宁长久旁观着严舟挥出的第一剑,那一剑的出剑角度和自己预想的出入极大,他想象着如果自己站在他面前,这收剑之后,便应是滚烫的血珠在剑刃上弹跳不止了。
宁长久平复心境,敛去气息,安静地看了一会。
依旧是一些他闻所未闻的诡异剑桩,那些剑桩漏洞百出,但它本身的诡异却是它的防护,哪怕宁长久明知他在熟睡,心中依旧警鸣不已,时刻提防着这一剑会不会忽然展露什么诡异变招,向着自己袭来。
有时候他也怀疑严舟是不是在装睡,想借着这些剑传达给自己一些东西,但是如今严舟的境界比自己要高太多,所有的高手,哪怕睡梦之中都可以察觉危险,进行本能地防御,他并不想为了证明这个去以身犯险。
他记下了所有的剑桩,等到严舟重新趴回桌上睡觉时,他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厢房后他第一时间打开了窗,没过多久,窗口闪过一袭黑影,黑影无声地落地,踩在足底的剑顺势收回鞘中,她握着剑,向后撩下了兜帽,露出了清丽的脸,半透明的耳垂盛着酒一般的月光。
宁长久道:“今日怎么来这么早?”
陆嫁嫁没有答话,只是问道:“小龄呢,那丫头今日还来吗?”
宁长久道:“师妹昨晚被你教训了一顿,今日还在生我的气呢。”
陆嫁嫁不解道:“她生你的气做什么?”
宁长久很是无辜:“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你才是罪魁祸首。”
陆嫁嫁淡淡地笑了笑。
“师尊上床吧。”宁长久无奈长叹道。
陆嫁嫁瞪了他一眼,一动不动,羞恼道:“换个说法。”
宁长久却一点没有惯着她,他将叠好的床被铺开,自己先坐了上去,两人僵持一会之后,陆嫁嫁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她身子别过去一些,褪去了鹿皮靴子和白色的罗袜,在床上盘膝坐好。
“辛苦了。”陆嫁嫁端正好了坐姿。
宁长久说道:“我也很好奇,你这般先天的剑灵同体,究竟可以修到何种地步。”
陆嫁嫁同样期待,她问道:“这般修行,可有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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