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西苑亲鞫(1)(2/2)
……”
这样于皇帝的怨怼之言,在曾国藩听来分外的觉得不入耳,皇上登基以来的种种行政,奕几乎都是亲身参与其间的,那种感戴、钦敬之意不但是诉诸言谈,更是发自五内——不要说多年来饱受人伦伍德教化之功,就是只从兄弟情谊这一层而言,也不该在背后如此臧否吧?
更不用提桂良这一次所犯,着实是难以料理的大罪,贪墨可恕,欺君难容!
难道在奕的心中,翁婿之情,仍自胜过君臣、兄弟之谊吗?
曾国藩的脑子中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过来。
奕这样说,并不是要拯桂良于泥沼,而是为自己另寻自保之道。
说来也不足为奇,桂良在两江任上这数年来,朝中并不是没有人上章参劾他,却并不是为了贪墨之事,而是在任上多方需索,残民以待,最主要的一节,就是在咸丰六年,铁路大工到了收尾阶段,桂良在任上颁布钧令:铁路大工竣事之时,便是皇上圣驾南幸之日。
自高宗四十九年第六次南幸之后,至今已有近七十年的时间,御驾未曾到过江南繁华之地。
如今有阖省士绅、百姓再三吁请,皇上俯准所请,实为两江百姓之福。
为表臣民于圣天子一片纯孝之心,在省内奉行乐捐云云。
这件事给吏部给事中的玉麟知道之后,以风闻言事上了一道奏折,认为桂良行事之间,以既成之事要挟朝廷,更违背圣祖皇帝‘永不加赋’的上谕,在省内派行勒捐,有不法之心,应该予以罢斥。
奏报上到御前,在军机处叫起的时候,皇帝把玉麟的奏折拿了出来,“你们以为,玉麟的话,有几分可信啊?”
当时任职军机处首辅的正是奕,在言语之中多为桂良开脱,认为此事只是玉麟道听途说之言,未必当得真,而且,即便是真的,桂良所勒捐的银两,从无一文是入了私己的腰包,而是全数用到了向皇上略表寸心的江宁行宫的修建和整葺等公事上。
再有一点,铁路大工即将竣事,桂良在两江多年,正司其职,若是这时候为公务细故突然撤换,不但工程进度难保,更会伤了皇上的一番爱民、识人之德。
皇帝听完之后,认为奕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件事他心中早有打算,本来就是准备趁着铁路大工完成之机,要到江南去走一走,看一看的。
不能为桂良在省内需索,而打消了计划,不过,桂良所行终究与自己初衷不符,才有了咸丰七年,派肃顺出京,沿途各省巡视探查一遍,命令各省皆不可以有逢迎君父,需索民间的谕旨。
但到这时候,江宁所有的行宫,却早已经整修一新了。
如今桂良事发,忆及前情,一定不会放过此事,对于奕当年的奏陈,皇帝心中到底是打着什么盘算,无人知晓,也就难怪奕惴惴矜矜,要连夜请自己过府叙谈了。
一念通而百理融,想透彻了这一层意思,接下来的话,就很容易出口了。
“王爷何必为此忧急?
您是您,桂良是桂良,不要说是翁婿之谊,就是父子血亲,又当如何?
刑部的刀快,也斩不得无罪之人呢!”
“哦?
曾大人这话怎么说?”
“王爷想一想就明白了。
诚然,桂燕山在任上多有非是之行,但他身处两江,与朝中往来,多以奏折呈报,彼此间关路远,就是有一些晦暗不明……皇上圣明如天,又岂能不知?”
奕长思片刻,附和的点点头,“涤生兄所言极是,还请再做阐论,以教益本王。”
“教益二字是谈不到了,前数日桂燕山到京之日,刑部去人看过,他说,这一次断然不敢诿过于人,我想,王爷知道他有此表示,应该会很欣慰。”
奕脸一红,没有说话,他身边的那个叫顺福的长史干咳了一声说道,“请教大人,桂大人可还说了些什么吗?”
“我也没有听说。”曾国藩紧接着说道,“其实,王爷也该派个人去看看他。”
人是派了去的,不过不够分量。
这是顺福的主张,认为对桂良,这时候不妨敬而远之为宜,奕原不以为然,这会儿听曾国藩的说话,当即作出了决定,“你明天就去一趟,多带点儿吃的,用的,安慰安慰他。”
“是。”顺福没有办法,答应下来。
他知道,王爷是意图让桂良觉得,彼此不止是翁婿、同僚那么简单,更要让他有共患难的感情,才能由衷的护卫王爷,因而连连点头,“我是怕刑部因为老大人的案情太重,不准接见,既然曾大人如此吩咐,我明天一早就去。”
“对了,去得越早越好。”曾国藩又说,“你不妨和他谈一谈利害得失,他越是有担当,于他越有利。”
“是,是!
多谢大人指教。”
“涤生兄,我还要请教一件事。”奕说道,“能不能请老兄到皇上面前请旨,容我和内人到狱中探视一番?”
曾国藩沉吟了片刻,这一层很有关系,倘若皇帝追究,何以入夜便服去见恭亲王?
显然有不可告人之事,那便有口莫辩了。
念头一转,想到了一个闪避的办法,“便衣不恭,入夜不宜多谈,明天我再来参谒王爷。
好在事情已经明白了,有旁的事情,明天再和王爷深谈吧。”
奕一转念间,就知道自己的话有点唐突了,当下也不挽留,起身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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