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抱鸡养竹(1/2)
第37节 抱鸡养竹
陈孚恩认真看过一份,置于一边,又拿起另外一份,从头到尾的参详了一遍,终于也丢下了,“若老夫双目不盲的话,则要认真的恭喜二位了。”
李慈铭和高心燮同时大喜,陈孚恩论及人品,或者有可为人指摘处,但若论起才学,绝不会在翁心存、许乃钊、倭仁等道学大家之下,自己的答卷能够有他一语置评,想来得中,应该是铁定之事了!
正待说些什么,门上人脚步慌乱的跑了进来,“大人,有客到。”
“是谁啊?”
还不及门上人回答,厅外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在肃顺听来无比熟悉的笑声,“哎,等一会儿若是让肃顺听见你这样说他,怕要到你阿玛哪里,去告你一状了。”
肃顺一愣,赶忙迎上几步,跪倒接驾,“奴才……”
“行了。
朕是不请自来,还想着你会不会怪朕这个恶客呢!
起来吧。”
“喳。”肃顺答应着,从地上站起来,惊羽虚扶着皇帝,进到厅上,迎面所对,正是陈孚恩几个惊讶又慌乱的眼神。
皇帝经常做微行之举,肃顺府中,也时常往来,但每一次到来,都要行以静府,不相关的人等,都要回避——肃顺也曾经旁敲侧击的请过旨意,意图让这几个人有面圣之机,但皇帝从来不曾点头诏准,所以,这一次,倒是高心燮、龙汝霖、黄锡三个第一次近赌天颜。
陈孚恩和李慈铭因为不同的缘故,见过皇帝,但情势与今也多有不同。
因此也呆住了。
楞了片刻,陈孚恩领先起身,恭恭敬敬的跪倒下去,“罪臣陈孚恩,叩见皇上。
万岁万岁万万岁!”
“学生见过皇上!”
皇帝居中而坐,笑着摆摆手,“都起来吧。”
众人各自起身,在一边躬身站立,“朕和你有十年未见了吧?”皇帝问道。
“是。”陈孚恩立刻说道,“罪臣奉旨还乡,数载之内,午夜梦回,每每痛悔交加,更感于皇上圣心包容,天恩浩荡,无以报答。
更不敢有登仕之心,唯有辅佐大人,为我天朝国势日上,略尽绵薄。”
皇帝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陈孚恩,他算是新君登基之后,第一个为树立权威而倒霉的朝堂大臣,不能说他贿言买参没有过错,但行以重课,终究显得不够宽仁。
这些话如今都不必再提,还是向后看吧?
他心里如是想着,转头看看,手边就是李慈铭和高心燮二人此番恩科的策问答卷,取过来看了看,卷面上只有策问文字,没有丝毫署名落款处,也分辨不出来谁是谁的。
“这一份是谁的答卷啊?”
肃顺凑近一点,探头看看,“回皇上话,这是浙江李慈铭的试卷。”
皇帝扬起脸来看着身边的惊羽,“惊羽,你还记得他吗?”
“记得的。”惊羽笑着向李慈铭点点头,后者连忙报以微笑,“多年不见了,姑娘一切安好?”
“我好。
多谢李公子。”
李慈铭不敢多说。
世事多变,谁能想得到,当年梦中舫里那个牙尖嘴利的如烟姑娘,如今已经是皇上身边不可或缺的人物了?
他虽然并未入仕,但只是听肃顺讲,就将耳朵都灌满了!
皇帝放下考卷,转头问道,“肃顺,你知道浙江有个叫胡雪岩的吗?”
“奴才知道。”肃顺立刻答道,“他是捐班出身,后来在宁绍道衙门中补了一个参事职衔,后来蒙皇上提拔,以其人精通经济之学,命他在上海、江浙等地开办交易大厅。
事体渐次成就之后,该员辞去官职,转而行走商贾之道,并借以官面通达,不数年的时间,就已经成了浙江首富之家。
更开办阜康钱庄,这一次朝廷派发国债,该员也是心在江湖,不枉帝阙。
以自家钱庄购进二百万股,是为天朝所属,第二大为商民钱庄购进的国债数额。”
“是啊,朕接到浙府的奏报,也很是没有想到。”他说,“这个胡雪岩,倒是很有一番经济头脑呢!”
“识人之明,无过皇上。”肃顺说,“当年皇上拔胡雪岩于泥涂,使其以六品小吏,帮办交易所差事,也正是看中了他脑筋灵动,大有抱鸡养竹之才,量才器使,更是有先见之明呢!”
皇帝倒楞了一下,“你这狗才,居然也懂得用典了吗?”
抱鸡养竹说的是唐朝时候有一个官吏,名叫夏侯彪之,任职新昌县令,为人很有经济长才,到任之后,传里正来问话,问鸡蛋一文钱几个?
答曰三个;又问竹笋一文钱几根,答曰五根。
于是,夏侯县令拿出两万文大钱,分别买了三万枚鸡蛋和五万根竹笋。
等到分别孵化成鸡和培育成竹林,转手售卖,就是十倍的利益。
这是出自《古今潭概》中的一个典故,寓意是那些非常会做生意,非常会赚钱的人。
肃顺嘿嘿一笑,“奴才这点才学,不值一提,这都是和奴才府中这几名清客,日夕侵淫,奴才才能略有所进呢!”
皇帝微微点头,目光在陈孚恩、李慈铭、高心燮几个人的脸上逐一扫过,众人不敢和他目光碰触,纷纷低下头去,“你们这位居停大人啊,若说精明,不在任何人之下;若说坏毛病,朕身边近人之中,也属他是顶尖的最多。
尔等身为清客,又都是读书人,不比他不学有术。
虽然今天还是傍人门户,但日后……”
他回身拈起两份试卷又再看了几眼,“日后若是能够得一正途出身,选为国家良材,代天守牧一方,总也算是国家部员。
行事之间,可以多多学一学他的精明强干,断不要学他身上的坏毛病。
否则,不但尔等身受国法,无可宽宥处,就是肃顺,履步朝堂,面对旧日西席,怕也是很不好过的吧?”
陈孚恩、李慈铭几个立刻跪倒下来,“皇上圣训在耳,罪臣等断然不敢有片刻或忘。
日后当以皇上之言奉为圭臬,上辅圣主,成千秋令名;下助居停大人,成一代贤臣。
以不负平生所学。”
“尔等若能够言行如一,也不枉这一次朕微行过府,拨冗传见之恩。”他转头问肃顺,“京中近来传扬之事,你可听说了吗?”
这话问得不明不白,但肃顺立刻猜到他问的是哪一件,“这,奴才也曾经派人出府打听,略知其详。”他靠近了一点,小声问道,“主子的意思是?”
“这件事不能停,但朕也不好做食言而肥之人。
当初……”他说,“朕觉得很为难,法不可为一人而屈枉,总要彼此融通,上下恰然才好。”
肃顺看出来皇帝言语之中大有悔意,但金口玉言,不能做食言而肥的下做事,正是要自己效劳的时候了,“奴才明白,等到改天,奴才自会亲自料理,请释圣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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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所说的事情,就是近日京中为旗人徙居一事而起的纷争。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有一个叫崇伊的,***正蓝旗佐领,他有弟兄两个,崇伊居兄长名叫崇衍,任职江宁知府。
而他们兄弟的阿玛,就是科场大案为皇帝断然处置的柏葰之弟。
名字叫隋赫。
咸丰八年的十月,柏葰闹市被斩,之前的某天,皇帝夜探天牢,君臣奏答之际,彼此都落了泪,皇帝并当场保证,柏葰的家人,日后当一力保全,不使其有身后之忧。
因为皇帝有这样的话,崇伊和隋赫父子两个,在柏葰死后,不但并未受到任何牵连,反而因为皇帝多加体贴,而致越发行为不检点起来。
到了桂良之事发作开来之后,崇衍也为裹挟其中,刑部拟罪,以辜恩溺职论绞。
隋赫 的一对儿子,也只有崇衍还像点样儿,怎么忍心眼看着儿子赴死?
分别求到世铎和华丰府上,请礼亲王和肃亲王出面,搭救一番。
世铎为桂良之事,身心俱疲,已经多日不朝,后来还是华丰出头,到御前求恳——当然不能以皇帝当年和柏葰的话作为凭据,只好提崇衍多有功劳——他当年在工部的时候,曾经负责易县慕陵万年吉壤(也就是道光皇帝的陵寝)的修建,从中固然发了一笔大财,但也算是有过功劳的。
皇帝虽然很痛恨崇衍不肖,但忆及当年柏葰之事,也只好笔下超生,将崇衍的案子发回刑部,着其重新拟罪,具折陈奏。
赵光几个很觉得无可如何,重新拟罪之后,以‘为上官所逼迫,法不能恕而情有可原’为由,改判为流刑,发往奉天将军处,军前立功,以赎罪衍。
除了崇衍之外,还有崇伊,他本来是圆明园火枪营统带,后来成立神机营,他以为神机营和往常惯有的军中规制一样,侧身其间,多有贪墨余地,不料进到营中,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神机营的军规非常整肃,训练又很艰苦,崇伊受不得这样的苦累,生了求去之心。
偏偏赶上恭王、醇贝勒两家福晋进宫为桂良求情,惹得皇帝龙颜震怒,下旨让载醇带兵出京,到山西去,和张运兰训练多日的绿营士兵军前比武。
崇伊也在其列。
崇伊心里想,此去山西,一路辛苦,心中就很不愿意,便向统兵大员请假,说自己有病,不能随军出征。
载醇不防有诈,答应了下来。
不料崇伊等到神机营离京而去,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是打定了主意,不论比武的结果如何,自己都再也不要回到神机营去了。
和阿玛商议了一番,认为京中的差事,六部九卿不提,只是以顺天府尹最为中意,便将主意打到这份职衔上了。
但所谋殊为不易。
顺天府尹是个极难做的官,同时也是个极容光的官。
一般而言,各省省城所在地就是首府,而顺天府则犹首府之首府,首善之区,下辖二十四县,是全国最大的一个府,故而称为‘府尹’,秩为正三品。
说顺天府尹难做是因为北京的大官太多,三品官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品级不侔,体制有别,办事不免扦格;说容光是因为朝廷有鉴于此,凡任此职的,都要加尚书衔,称为‘兼尹’,与大学士管部的情况相抵。
崇伊字都识不全,为人又荒唐,任是皇上再怎么糊涂,也不会以此重任交托,后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他到九门提督衙门去,任职左翼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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