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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结交内侍(2)(1/2)

第8节      结交内侍(2)

提到补药,盛宣怀立刻就向侍候倒茶装烟的丫头说:“你进去问一问姨奶奶,上个月法国领事送的葡萄酒还有几瓶?

都拿来!”

“说葡萄酒活血,是不是?”瑞锦山问。

“对了!

这种酒养颜活血,药性王道,常服自有效验。

不过,法国的葡萄酒也跟我们的‘南酒’,要出在绍兴才好那样,得是内行才知道好歹。”

“凡事都一样,总要请教内行才有真东西。”瑞锦山说,“遇着假充的内行,瞎撞木钟,花了钱还受气。”

盛宣怀心中一动,细细体味他的话,似乎在暗示门路独真,如果搭得上话,花几万银子,弄一任上海道当当,倒真不坏。

就这沉吟之际,丫头已来回报,酒还剩下六瓶。

盛宣怀叫分做两份,一份四瓶送杨三,另一份两瓶送瑞锦山,“你不要嫌少!

原是不值钱的东西,只是眼前不多。”他说,“等我托法国领事多买它几箱,一到就送进京去。

府上住那里?”

“我住在后门。”瑞锦山说了地址,盛宣怀为表示郑重,亲自拿笔记了下来。

“宫中也用外国酒不用?”

“有的。

一种‘金头’,一种‘银头’。”

这一说将盛宣怀愣住了,他在造船厂任上,多和洋人有交往,亦颇识洋酒之名,却再也想不出‘金头’、‘银头’是什么酒?

“为这两种酒,还闯一场大祸。

洋玩意真不是东西!”

盛宣怀越发诧异,必得追问:“怎么会闯大祸?”

“是去年七月十二,皇后娘娘千秋圣寿,皇上和皇后娘娘在瀛台赏月,一时高兴,叫拿法国公使进的酒来喝。

瓶塞一开,只听‘砰’的一声响,好大的声音,吓得皇后娘娘脸色都变了!”

“原来惊了驾,糟糕!”

“这还不算糟!

一声响过,酒象喷泉似地往外直涌,溅得大公主一身都是。

小太监急了,拿手去捂瓶口,越捂越坏,白沫乱喷,搞得一塌糊涂。

皇后娘娘这下可真动了气了!”

“这小太监呢?

当然倒了霉?”

“倒霉倒大了!

一顿板子,打得死去活来,不是大公主心好,替他求情,只怕小命都不保。”

盛宣怀明白了,所谓‘金头’、‘银头’,原来是香槟酒。

不过不必逞能,为瑞锦山说破,只问:“那以后呢?

还喝这两种酒不喝?”

“自然要喝。”

“要喝不又要闯祸了吗?”

“不会了。”瑞锦山微笑着说道,“说起来,还是皇上高明,得了个窍门,先把瓶口的金银纸包封取下来,再拿钉书用的钻子在瓶塞上钻个洞,酒气放光就不碍了。”

这真是匪夷所思的妙计!

盛宣怀笑道:“这一着真高!

可见皇上圣明!”

“本来呢,皇上说,这种酒,规矩是要听那一声响声。

不过咱们中华大邦,跟夷情不同。

他也是怕惊了驾,不敢进这种酒。”

“亏得是法国公使进的。”盛宣怀说,“如果是立大人进的,只怕他也要倒霉!”

“那还用说!

就算皇上不追究,挨了板子的可记上进酒的人的恨了。”

这算是让盛宣怀学了一次乖。

不由得想起乾隆年间有人进贡上好的徽墨,‘万寿无疆’四个金字,磨到后来变成‘万寿无’,进墨的人,竟因此严谴。

以后进献新奇珍品,务必考虑周详,不然弄巧成拙,关乎一生富贵得失。

也就因为有此警惕,便格外要打听宫中的事事物物。

主人虚心求教,客人正好卖弄,宾主谈得十分投机,直到听差来请入席,方始告一段落。

坐上饭桌,换了话题。

这时候该瑞锦山向盛宣怀有所打听了,先是问造船厂衙门聘请客卿的薪水,接下来问到北洋所收‘海防捐’的实数。

谈来谈去是钱,盛宣怀自具戒心,不尽不实地敷衍着。

瑞锦山也很厉害,耐着性子套问,提到购船经费,终于问出花样来了。

“咱们跟外国买船,也是给现银子吗?”

“不是!”盛宣怀说,“要买英镑汇了去。”

“到那儿去买啊?”

“那家外国银行都可以买。

不过总是请教汇丰银行。”

“为什么呢?”瑞锦山问,“莫非跟汇丰银行买,可以少算一点儿?”

“不!

镑价是一律的,逐日行情不同,是高是低,都看外国电报来挂牌。”盛宣怀答说:“至于专跟汇丰银行买镑,是因为海军经费存在汇丰银行生息,买镑只要转一笔帐,可以省许多手续。”

从这几句话中,瑞锦山知道了两件事:一件是北洋有款子存在汇丰,一件是镑价的行情,逐日不同。

这跟银价与钱价一样,有时银贵钱贱,有时钱贵银贱,如果贵进贱出,就是吃亏,否则便占了便宜。

懂了这个道理,瑞锦山发觉其中大有讲究,“***人,”他故作很谦虚地说,“这我可要跟你老叨教了。

镑价行情,既然有高有低,那么买镑是该趁低的时候买,还是趁高的时候买?”

“自然是趁低的时候买。”

“如今是高是低?”

“如今算是低的。”

“既然镑价低,就该多买一点儿搁在那里,反正是要用的。

***人,你说是不是呢?”

一句话将盛宣怀问住了,心里不免失悔,不该将洋务上的诀窍,轻易教人。

虽然这笔购船的经费不由自己经手,但自己经手过别样向外洋购料的经费,买镑总是低价高报,而外汇牌价,不用跟银行查询,申报上每天登得就有,倘或调帐彻查,弊窦立见,那时要弥补解释就很难了。

这样转着念头,竟忘掉应该答话。

瑞锦山见他发愣,知道自己的话是问在要害上,笑笑说道:“***人,我是瞎琢磨,问得大概不在理上。”

“不,不!”盛宣怀这才想起,还该有句话回答:“如果是自己做买卖,照你的办法,一点不错。

不过公家的事,又当别论。

什么时候该买镑汇出去,要看咱们驻外国的钦使,什么时候来电报?

早汇了去,人家也不肯收的。”

最后一句话不但成了蛇足,而且成了骗小孩的话。

彼此交易,买方愿早交款,卖方岂有不收之理?

瑞锦山阴恻恻地一笑:“洋人买卖的规矩,跟咱们不一样。”

这一笑,笑得盛宣怀很不自在,不过他的脸皮厚,不会出现惭色,定定神答道:“洋人做买卖,一切照合同行事,迟了不行,早了也不行。

再说,既然是拿银子存在汇丰生息,早买了镑,白贴利息,也不划算。”

这番掩饰,总算言之成理,再看他从容自若的神态,瑞锦山倒有些疑惑自己的想法,似乎不见得对,因而丢下不谈,换了个话题。

“外国银行的利息怎么样?”他问,“是不是比咱们的银号钱庄要高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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