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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兴隆寺 (下)(1/2)

这还算不上特殊!

冯乐亭,原来在北府伺候溥杰的奶奶老太太的,离乱中也没攒下点儿钱来,最终到了兴隆寺还是受穷的主儿。

他的老友刘兴桥,手头太“大方”,瞎抽瞎花,手中没有积蓄,在寺里只好每天糊些纸盒勉强度日。

虽然,在兴隆寺里过着穷日子,总还不至于饿死,所以彼此见了面时常相互逗笑。

起chuáng后,见了面第一句话总是:“老爷早您吃啦?”可见,吃饭成了当时的头等大事。

患难交友。

他与孙尚贤成了一对“莫逆”。

孙爷是南皮县人,太监常跟他逗着玩:“你可是张之洞的老乡呵。”

他却ting实在地调侃说:“我压根就没见过张之洞,到底是啥模样。”

潮有涨落。

御前太监石俊峰,在清末宫里头虽声名显赫,先后伺候过慈禧、隆裕太后,也跟过“宣统皇帝”,而且有条金嗓子,饰唱京戏中的“老旦”,居然竟与京城一代名角儿宫云甫齐名。

但他卖房得到的三千块钱,不过几年就折腾了个净光,只得到了兴隆寺,找“落儿”来了。

实在凑合不下去时,他打算返归老家。

临走,连火车票钱也掏不起了,这个外号叫“石瞎子”的御前太监,几乎真急瞎了眼,只好让大家七拼八凑了俩钱儿,又赶上碰着一个做买卖的老乡送了他一半盘缠,这才上了火车,最后贫病交加,死于家乡。

这在太监中并不是最惨的。

身无分文,客死他乡的,数不胜数。

“寇老爷走啦”村里来了一个老乡,见到了孙耀庭。

听了这话,他明白寇子珍去世了:“咋回事呀?

我回去那当儿还好好的呢!”

“甭提啦,”来人叹了口气,说道:“咳,寇老爷没了着落,就把五间北房和东西厢房变卖了八百块现大洋,又在村边压了四间房。

这不?

大水一来,房被冲了个稀里哗啦,他只得借住邻居肖家的房子,那原本也是他盖的呀!

连气连累,他病死喽!

事儿还没完,他的棺材肖家不让走正门,说是‘老公’走了正门就冲了他家的‘风水’,愣是拆了半堵墙,从房后运出去的”

“嘛?

能这么干?”孙耀庭忿忿不平。

“那还有假?

这事儿,咱西双塘村里头,不知谁还给编了个顺口溜:‘寇家显赫,万贯家财,落花流水,败得真快,扒了后墙,抬出棺材’”

送走了老乡,他的心里憋闷了不少日子,时常暗自嗟叹:“当太监的,连乡里人都瞧不起哟”

“八匹马呀,五魁首啊”

夜静更深,兴隆寺仍时常传出喝酒划拳那醉醺醺而又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老北京谁人不知?

兴隆寺,成了京城太监出宫后的一个热闹去处,即使住在寺外的太监,也常常来此串门、聊天,也有的没了辙,上这儿混吃两天再说别的。

这儿,真变作了太监们迎来送往的客栈。

还有的太监,才有了俩钱,就上寺里开上几天赌局,杀他个昏天黑地,输光了拍屁股走人了事。

走路已颤颤巍巍的老太监张修德,竟也是赌局的常客。

他虽然住在西斜街的“玉皇皋”那座破庙里,但只作为遮风避雨之处,三天两头溜达到兴隆寺来昼夜耍钱。

他一进门,就与孙耀庭碰了个对脸儿。

“寿儿,你这是奔哪儿去呀?”

“没事儿,到外面遛遛去,您老。”孙耀庭冲他一拱手:“张爷,您今儿个这是嘛来啦?”

“寿儿,可真有你的,明知故问。”张修德一拍他的肩膀,“咳,没别的,我还不就是那点儿嗜好,跟你师父打会儿牌来嘛!”

“得,您老忙吧。

一会儿见。”孙耀庭不是不愿搭理张爷,他知道他人不坏,既不吵嘴,也不打架,就是一个怪脾气,赌起来就红眼,耍钱成了他的兴奋剂,只要抄上牌,精神头儿就来了。

而孙耀庭却不然,一见赌钱,扭头就走。

他眼见赌钱赢红了眼的,也见过赌得输房输地,倾家dàng产的。

所以,这条道他不敢走,也不想走,索xing离得远远的,哪怕没事儿去外边闲遛弯儿

正迈门槛,刘兴桥走了进来。

“嘿,这些个日子没见,你上哪儿去啦?”孙耀庭拽着他的胳膊,亲热地问三道四。

“这不?

刚打家里回来。

我们那位,原本跟我都住在兴隆寺,前几年,不知犯了什么劲,非回乡不可,瞧,这才刚过半年光景,就先走一步了。”说完,他又找补了一句,“我这是给她上坟去啦!”

“我说呀,她活着时候,你就跪搓板。

现时上坟,你没跪那儿磕一个?”多年的老交情,说话没深没浅,孙耀庭与他逗上了。

刘兴桥没说话,只是苦笑了一声。

没出宫之前,他是溥仪的二总管太监冯俊臣的徒弟,被先后拉拔当过溥仪和淑妃的贴身太监。

晚上,他和一个叫小喜儿的外随shi“坐更”时,不知怎么溥仪突然高了兴,半夜溜达出来,见他没睡觉,随手就给了他一沓钱:“拿去”

他一数,值两千块现大洋呵!

乐得颠三倒四,一夜不眠。

之后,他对任何人都绝口不提此事,怕钱多招祸。

直到太监都住进了兴隆寺,他这才lu了口风,在媳fu身上,两千块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北府的摄政王爷来了信儿,让我还是上那儿跟着他。

我拾掇一下就打算去啦”

刘兴桥进了屋,孙耀庭望着他的背影,说,“太监弄个媳fu,是活现世呀!

不是太监活不长,就是媳fu活不长哟”

“你道嘛?

任老爷也来了咱庙里头看了看。”晌午,捧着饭碗,马德清到了孙耀庭屋里。

“这我知道。

任老兄在宫里对我正经不错呢。”孙耀庭说,“咱俩没事儿,去他家那儿瞧瞧去,咋样?”

“得,听您的。”马德清乐得听喝。

“听说他那媳fu不错,得瞅瞅去”

吃过晚饭,孙耀庭就和他去了任福田家探望。

任老爷出了宫,可还是有底儿,并不是像有些小太监那样真穷得没辙。

他早在宫里时,就在景山东街买了三间北房,出宫后赋闲,深居简出,即使在所有太监中比较,也不失为老实巴交的善良之辈。

“任兄,您老好啊?”

“咳,还马马虎虎吧。”

正说着,一位中年fu女从里屋走了出来。

“这是内人。”任福田对孙耀庭二人做了介绍。

“给嫂夫人请安了。”孙耀庭站起身。

细瞧上去,这位中年fu女面目端正,年轻时准是一个俊秀姑娘。

她腼腆地应酬了两句,就走进了里间。

“你老兄,可真是金屋藏jiāo啊!”马德清开玩笑地说。

“你老弟还不知道?

我是个半路出家的太监,不是没有思凡之心呵”

“嘿,您老真会开玩笑”

“沏茶。”任爷的一声召唤,打断了他的话。

这位任爷,起先在摄政王府伺候老醇亲王,后来伺候过摄政王载沣,末了儿才又进宫当差。

他像老一辈的太监一样,没什么文化。

在太监堆儿里头,他最出名的事,是一次他在宫外去厕所被人哄笑,“瞅瞅他那玩艺儿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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