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1)定策(下)(2/3)
能跟东庐谷王一条心的,除了大帐兵,就只有黑水各部族。
两万大帐兵,两万部族兵,总兵力不过四万。
我燕山全镇卫军边军合计也是三万五千,这一仗又是据城而战,战场也是我们选定的,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备,一一”他的拳头抵在几案上,目光炯炯地盯着真芗,笑吟吟地说道,“一一此战必完胜东庐谷王于鹿河!”
没等他把自己的分析结果说完整,真芗就已经知道这一仗的结果。
这一仗只要开战,结果便注定如商瞎子所说,完胜东庐谷王于鹿河!
可这并不是他来枋州的目的,更不是宰相公廨想要的结果。
他努力地平静着心情,再挑出一个也许有的疏漏:“计划虽好,可筑城并不是一桩小事,耗费日久,怕是要劳民伤财啊……”
商成哂笑一声,说:“老真,你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我记得,你在广南就多次主持过筑城的事务吧?
你帮着看看,象鹿河这种地方,又是修两座囤兵城寨,能耗费多少钱粮?”他站起来,从大案上拿起一册薄薄的簿子递给真芗。
“这是我请人做的筑城详略,工匠、钱粮、石料、木材还有图样,上面都有。”
真芗接过册子,先就看是谁的手笔。
要想让商成断了决战的念头,先一步就得掐了他筑城的想法。
哼,管他是谁,自己好歹算是半个筑城的大家,又有兵部侍郎的名头,谁敢说筑城轻松,自己就先让他闭嘴!
燕山枋州兵部匠营管事李奉?
好,还是兵部外委的小吏,随便找个由头让他升一级再调回上京就是……
商成坐在座椅里笑道:“这个李奉有点意思。
这人和我是老乡,也是屹县人,还是个秀才。
东元十七年去端州赴州试,结果遇见个去送亲的女娃,一见面就喜欢上人家。
结果州试都没考就哄了人家女娃与他私奔,被女娃的父兄抓住送进官府,最后判了个发配留镇边军。
这人也会筑城,在留镇时也主持过两座小军寨的维护整饬,六七月间边军升卫军时,他也在花名册上,跟了大队来到枋州。
前一段时间,别人听说我在找会筑城的人,就推荐了他。
现在跟着我做个侍卫,顺便在匠营兼个管事的职务。”
真芗一听就泄气了。
能被商成看上眼调到身边,这个叫李奉的家伙多半是有几分真实能耐。
他随手翻了翻册子,字迹工整图样清楚,两三页翻过都没见一个涂黑抹乌,绝对是用过很多心思。
他也懒得仔细看,直接就翻到尾页,什么石料银钱粮食的总计支出都不细打量,只看工期和用役。
“南北各一城,大者如何小者如何……若有六千兵卒,一月可成。”
还看个屁!
他捏着册子思虑了半天,再找出一个疑问:“要是东庐谷王在筑城时来犯的话,怎么办?
还有,要是东庐谷王担忧兵力不足,从其他地方调遣兵力,比如从突竭茨与夫余人对峙的东方调遣兵力,又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商成也是早有盘算:“东庐谷王本来就谨慎,又接连吃过我们的大亏,两回都是命悬一线之间,他怎么可能不先谋而后动?
在我们筑城的初期,他必然不会出动,等他决定出动了,我们的城也筑好了。
他要是不去鹿河而改打燕东,那他先得说服其他部族;要是他想从其他地方调兵遣将,这需要时间。
他来得早,咱们就用燕山卫现有的兵力和他打;他要是来得晚,就需要朝廷居中协调,从中原调兵进草原。
咱们争取把整个突竭茨左翼的问题一次性解决掉!”
真芗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从个人来说,他完全赞叹商成的新方略,明年春夏时节逼迫东庐谷王在鹿河进行决战,争取一劳永逸解决突竭茨左翼。
但从朝堂上的格局风向来说,他又不可能站出来支持这个方略。
最近,随着副相董铨因为一桩小事被御史们弹劾而焦头烂额,北进派在朝廷里的声势大受影响,南进派随即气焰大涨,这个时候跳出来支持商成,无异于站到南进派的对立面。
支持商成,就必然要影响到南征的准备,而征伐南诏国,是南进派重新上台之后的第一个大动作,他们绝不允许任何人在这事上面指手画脚。
另外,南进派的领袖,右相张朴,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
去年国库收入比前年略有下降,当时主持朝务的张朴就受到不少人的质疑,今年的情形更坏,预计比去年还有不如。
这种情况下,张朴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在军事上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用它来转移人们的视线,用它来减轻人们对他的怀疑,用它来树立自己的威望。
南征之事势不可挡,任何可能阻挠南征的人,任何可能影响南征的事,都将受到张朴和南进派的排挤和打击……
现在,他已经看出来了,商成和南进派之间的矛盾根本无法协调,张朴和解的暗示也被商成所无视,所以,他不得不直接把自己的真正来意毫无掩饰地挑明。
他低垂下目光,盯着斜对面地面上的砖缝,干巴巴地开了口:“我这趟来枋州,除了就突竭茨左翼和东庐谷王的问题向商将军请教咨询之外,还顺便捎带来各位相国们的问候。
宰相公廨希望,您能够回上京继续休养。
毕竟燕山是边疆苦寒之地,缺医少药,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远远不及上京。”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商成彻底怔住了。
他呆呆地望着真芗,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居然要把他调离燕山?
这怎么可能呢?
在如此紧要关键的时刻,马上就要见分晓的时刻,他怎么能走呢?
他是燕山提督啊,燕山能离开他吗?
不能!
他能够离开燕山吗?
更加不能……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早就已经不是燕山提督了。
事实上,他从来都不是燕山提督,而是燕山假督。
他现在就连燕山假督都不是。
燕山为什么不能离开他?
他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强留在燕山?
他默默地摘下眼罩。
气愤、恼怒、愤懑还有不甘,以及一丝羞愧,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胸膛里翻滚。
他的脸庞涨得通红,额头上的血管一根根地爆起,鼻翼张得极大,呼哧呼哧地喷着白汽。
因为愤怒和不甘心,他的牙关紧紧地咬着,腮帮子上的肌肉都一条条棱起。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一把掀翻面前的几案,把所有能砸烂的东西统统砸个稀巴烂……
他用尽全身力气强自按捺着心头一蹿一蹿的火苗,冷静地问道:“谁来接替我?”他再次忘记了一件事一一他现在不是燕山提督。
真芗压根就没意识到商成根本就不是燕山提督,听见商成问话,就很小心地说道:“朝廷即将任命昭余县侯、上柱国诸序,来燕山任提督。”
“诸序比我的本事大?”
商成的这个问题,真芗根本没办法回答。
诸序的本事……唉,这话不说也罢。
而商成的能耐……当然更没话可说。
“是严固的建议?”商成记起来两个月前张绍的那封私信,信上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他真是没想到,张绍张继先居然也能料事如神一回!
真芗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这一点头,就是让商成和严固结了死梁子,连带着萧坚也脱不开干系。
但这事他不承认都不行。
回头商成进了京,随便一打听就能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其让商成去打听,不如干脆承认算了。
反正又不是他得罪的商成。
而且他也非常恼恨严固一一商燕山这一走,燕山的事情就麻烦了!
去娘贼的严固,这些事不少都要被算在兵部头上,惹下的麻缠也得兵部来出面解决!
“张朴点头同意的?”
真芗注意到,商成没有再称呼张朴为“张相”,而是直呼其名,显然是对张朴恨到了极点。
他再次点了点头。
“汤老相国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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