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宪扶额，轻声地笑了起来。

李谦懵然，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知道我做了这个决定，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

可我真的不想就这样放弃这次机会。

你刚才不是在看舆图吗？

若是我能镇守京城，那整个西北边甚至东边就会连成一片，九边尽在其中。

我们以后和鞑子开战，就再也不用顾忌着这个，顾忌着那个的了，也不会九边总兵各自为政了。

我想重振九边的士气，打到大小金川去，让鞑子至少二十年，不，至少三十年不敢再进犯边关。

只有这样，百姓才能够真正的安居乐业。

保宁，请你站在我这边！

我不是要和姜家争权夺利，我是不想再打仗了，每年死那么多人，有很多都是我亲自带出来的将士。

发抚恤金的时候我心里非常的难受。

你看看七姑的善堂就知道了，收容的孤儿寡母一年比一年多……”话说到最后，已是铿锵有力，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还般的悲壮。

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说出来之后，他们夫妻就有可能反目吗？

姜宪猜测。

突然觉得李谦的心思就像清澈可见的淙淙泉水，全敞开着摊在她的眼前。

而她，却一直因为前世的事不敢再向前迈一步。

他们俩人，从来都是各有各的立场的。

李谦是家中的长子，有光耀门楣的责任。

她是当朝的郡主，有着身为姜家人的尊严和取舍。

如果李谦不再顾及李家，那他还是李谦吗？

就如同她不再顾及自己的尊严，那她还是姜宪吗？

李谦为何语带萧瑟？

不过是因为他娶了她姜宪而已。

他为家族挣扎谋取，又有何错？

不过是因为顾忌她心中的不快！

她为何还总是惦记着前世的那些事不放呢？

他冲进慈宁宫的时候，若是杀了她，拥立幼帝赵玺即位，稳稳当当地做个摄政王，再徐徐图之，未必就会比在她手下做个临潼王更加艰难。

至于她的死，大可像她对付辽王那样，造成失踪或是自缢的假象，姜家没有证据，难道还能找李谦算帐不成？

！

有很多事，只是退一步的事。

姜宪轻轻地靠在了李谦的肩膀上。

李谦愕然，身子骨有一阵的僵硬，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松懈下来。

姜宪低声道：“你既然想，也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那就去争吧！”

李谦犹豫半晌，抚了抚她的头，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声音有些嘶哑地道：“你，你可是真的想明白了？”

“我真的想明白了！”姜宪闭上了眼睛，决定不再去管外面的那些纷争。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厉害的女子。

至少和曹太后比起来，她不是个厉害的女子。

李谦能有今天，除了她的帮助，还因为他向来能把握住机会，又能征善战，否则，她就是再提携他，他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姜宪想起在昆明湖时，那些叩拜他的百姓和士子。

她在家里呆的时间长了，已经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朝廷南迁，盯着京城的不是只有你和大伯父。”姜宪轻声道，“与其让京城落到别人的手里，不如你和大伯父去争去。

反正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之前担心，是怕你们鹬蚌相争，最后却让渔翁得利。

你既然说若是输了，愿意做大伯父的急先锋，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出来。

她刚才把舆图正看反看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她大伯父之前跟李谦借的那十万担粮食到现在还没有个回音，以她对她大伯父的了解，若不是实在拿不出来，她大伯父肯定不会如此，特别是在两家有可能争夺京城守备的情况之下。

这只能说明，她大伯父那边的情况不太好。

还有就是辽东离京城太远了。

她若是有意让姜家镇守京城，自然是有办法让李谦和李家退让的。

可若是姜家真的镇守了京城，辽东怎么办？

姜家根本没有得力的大将能守得住辽东！

而辽东，是她殚精竭虑为姜家找到的一块休养生息、繁衍壮大的清静之地。

若姜家回了京城，万一京城又有什么变故，姜家又该怎么办？

战线拉得太长，只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甚至连自己的退路都没有了。

李谦则不同。

他手中能将众多，背靠西安两司，又有李长青在旁边保驾护航，他镇守京城，还真如他自己所说，整个北边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只要整合内省之力，就可以像前世一样，割据整个北边。

赵玺在南边呆着也好，回京城也好，都再也无人能撼动李谦的地位！

姜家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待在辽东，耕种练兵，不受战火的波及。

前世，李谦就曾壮志豪情地说要打得鞑子三十年不敢进犯，而且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在那之后的几年的确捷报频传，九边自孝宗皇帝之后就日益颓唐，李谦为北方带来的改变甚至被那些翰林士子私下议论，说什么有“中兴之势”。

她相信李谦今生也能做到！

姜宪搂住了李谦的腰，轻笑道：“去京城吧！

太皇太后肯定不会南下的。

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带着慎哥儿去看望太皇太后了。

只是大伯父那边，你要想好怎么跟他说才好。

“他一生位高权重，从来没受过人摆布。

若是这次输在了你手下，你又是晚辈，他心里肯定会不好受的……”

李谦听了这话，真是又惊又喜，从前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此刻算是被彻底地砸碎了。

他忍不住笑道：“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觉得我一定会赢！”

“当然！”姜宪毫不迟疑地道，“你是谁？

！

你是我嘉南的夫婿，怎么可能会输？

！”

李谦顿时热血沸腾，恨不得抱着姜宪在这屋里转上几圈才好。

他的身体先于他的理智。

等他耳边传来姜宪嗔怒的责怪时，他这才发现，他真的把姜宪举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两个圈。

他知道姜宪的身子骨不好，轻不起这样的折腾，忙把她放在了炕上。

姜宪闭着眼睛靠在大迎枕上，责怪他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转得我头都晕了……”

李谦嘻嘻地笑，殷勤地用热帕子给她敷脸，又亲自去倒了杯热茶过来服侍她喝茶。

姜宪由着他作怪。

李谦向她保证：“你放心，大伯父那里我肯定会说清楚的。

不会让大伯父心里有疙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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