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 屠龙(一百零一)(1/2)
那无名的内侍,似乎是小楼内最后的宿卫。
不管是宫中的武监还是萧后手下那些佩刀宫娥都已不见踪迹,不知是在迷楼内和乱军厮杀,还是早早就逃了。
自二楼到三楼,
再没有任何阻拦也不见人影,等到宇文化及小心翼翼来到三楼时,只见到杨广、萧后夫妻两人。
房间内杯盘狼藉酒气熏天,好像是那些武夫的邋遢营帐,与往日香气扑鼻陈设典雅的江南风光迥异。
杨广瘫坐榻上满面红光,脚下滚着几个空酒坛,龙袍上也满是酒污。
可见在宇文化及登楼之前,这位荒唐天子一直在疯狂酗酒。
加上之前与徐乐饮宴,如今的杨广已然酩酊大醉,虽然意识还清醒,但是已经不能行动。
在他身旁,则是细钿礼衣打扮的萧后。
与杨广的酒醉癫狂之态不同,萧后端坐在杨广身侧面无表情如同一尊雕塑,虽无嗔无怒然自有威仪,俨然如同朝会官员。
她这身礼
服乃是皇后接受臣子朝拜所着,此时穿戴出来,再保持端然正坐形态,还是把宇文化及当作臣子看待。
望着两人的模样宇文化及也有片刻恍惚,毕竟做了杨广多年臣子期间又险些因犯律而被斩,日子过得提心吊胆。
哪怕今日举兵反叛,天子积威仍在。
不管在心里曾经幻想过多少次如何在杨广面前挽回颜面,把对方踩在脚下,可是等到真见面的时候还是有些心慌意乱乃至有些惶恐。
刹那间宇文化及只觉得身躯一阵发软,险些匍匐在地向杨
广请罪。
不过这个念头旋起旋消,马上就被杀心与野心所取代。
帝王威仪天子气魄,在兵甲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宇文化及握紧手中直刀,胆气重又足壮,推开面前家将以及司马德勘,手执直刀来到杨广父亲面前,以刀尖对准杨广面门,脸上露出那种长安城侠少无赖凌虐弱小时常见
的狞笑:“昏君!
今日叫你认得阿爷!
事到如今,可有什么话说!”
杨广费力地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宇文化及,随后又把眼睛微合,悠然道:“破野头,你可知罪?”
“知罪?”宇文化及看看杨广,随后仰头大笑起来:“这个时候你居然问阿爷知不知罪?
好啊,阿爷知罪!
阿爷领兵谋逆,犯了灭族大罪,但是……那又如何?”宇文化及笑声陡然停止,脸色也变得狰狞可怖:“来家父子死了!
江淮骁果灭了!
关中骁果反了!
便是宿卫军也已经被我斩尽杀绝。
如今江都已是我的天下,你这昏君手下无一兵一卒可用,纵然阿爷犯罪,你又能奈我何?
难道如今还有人会听你的话,抓阿爷论罪?
还是有天兵天将来灭我的族?
来啊!
让他们出来,让阿爷看看,他们有什么
手段!
人呢?
你倒是把人叫出来!”
平日里也是被杨广吓得狠了,一朝得势宇文化及便有些癫狂,手提直刀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以刀尖戳着案几上的残羹冷炙。
“看看!
这便是皇帝过的日子,果真是快活胜过神仙。
外面的军士粮草已经接济不上,便是喝一口粗劣村酿也要求爷爷告奶奶,你这里却是美酒肴馔应有尽有。
人间享乐莫过于帝王,有这等好处,也怪不得谁都想做皇帝!
你杨家两代天子,好日子过得够久了,也该轮到别人享几天福,你说是也不是?
你自己无能且专横,除了醇酒美人其他
全都不管不顾,谁若是多说一句便要人头落地。
似你这等天子活到今日已是异数,还妄想让人怕你?
笑话!
阿爷告诉你,你杨家的天下要改姓了!”因为用力过猛,宇文化及的嗓音已经变得有些嘶哑,直刀乱挥乒乓有声,那些杯盘被他扫得到处都是。
他越扫越是兴奋,仿佛挥刀扫荡的不是酒具器皿而是天下诸候各路
枭雄。
“如今的天下轮到你阿爷来坐了,这等好日子也该我享受几日。
你的那些子弟不是被杀就是被擒,没人能翻得了天!
至于你……”宇文化及转头看向杨广,冷笑两声:“若是
你肯向阿爷讨饶,求得阿爷心软,说不定还会留你一命。”不等杨广开口,萧后却抢先呵斥道:“放肆!
许国公堂堂栋梁,怎生出你这等不孝之子!
身为臣子如此目无君上,就不怕报应?
你以为如今大兵在握便可为所欲为,简直是
笑话!
尔等乱臣贼子纵然猖狂一时,终难逃报应临头!
尔窃据神器觊觎大宝,自有上苍治你之罪,等到报应临头时,且看你怎样收场!”“大胆!”宇文化及怒喝一声,手中直刀圈转已经横在萧后粉颈之上。
萧后这两句话正中其软肋所在,也不怪宇文化及恼羞成怒如此模样。
所谓天谴他自然是不信的,但是萧后这话却不无道理。
自汉末开始篡位者往往需要伪造谶语托言天意,其用心自然是希望愚弄百姓,让世人相信自己有老天保佑,登基为君天经地义。
所谓君权天授朕即
天子,这话不光是说给老百姓听,也是说给文武官员听。
不管真假,都需要有这么一层伪装,才方便帝王坐稳龙椅。
宇文化及倡乱前后并没有谶语,突然说自己得老天青睐,其实很有些牵强。
他的底气在于自己世家身份以及背后关陇武勋世家的支持,但是萧后的话给他提了醒,自己想要牺牲司马德勘、马文举等人作为遮羞布,换取自己登基顺畅青史留名,那些关陇勋贵是不是也会这么想?
万一他们有样学样,自己岂不是成了乱臣贼子?
到时候治自己
罪的人不知多少,怕是整个宇文宗族都难以保全。
就算这些人不至于如此,长安的李渊又能否放过自己?
那位刚刚登基为君的前任唐国公别看素有仁厚之名,自己每次见他都感到莫名的压力如山而至,如今这位仁厚君子
已经篡位自立,兴师击逆也不足为奇。
这样算起来,能治自己罪之人怕是不在少数,萧后这话怕不是什么恫吓或是妇人诅咒,而是实打实的危机。
此番起事一是眼看关中勋贵即将被江南士人取代心中不甘,二是这些年来杨家父子对世家的打压让宇文化及怀恨在心,三则是自己兄弟宇文智及以及其他关中勋臣的撺掇
。
几方力量合在一处,最终让宇文化及横心造反。
事先思存并不周全,如今发现情况不妙,也不知该如何化解。
他正在得意之时,容不得旁人说坏话,哪怕这话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他也不想听。
既然不想听坏话,就只有杀掉说话的人,先落个耳根清净。
他手中直刀的刀锋已经割伤萧
后脖颈皮肉,血珠顺着刀口滴答落下,只要他再轻轻一推,萧后难免香消玉殒的结果。
就在此时,杨广开口了。
“破野头,你是越来越不成话了,只敢在女子面前逞威风?
许国公在天有灵,若是看到子孙这般模样,不知是何等模样?
似你这等人也配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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