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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6 无惧胡酋(2/2)

毕竟这一场纷乱可是由他们点火的,眼下是因为天地尚未解冻,令支对抗的那双方还有留力,一旦等到完全的春暖解冻,战事再上高度时,哪一方对段氏都不会视而不见。

所以对于温放之的到来,段兰也是充满期待,频频告说自己归义之赤诚,以期能够获得更多来自晋国名位与实际上的支持。

“我部久受羯逆虐苦,如今受感行台大将军义召,不与贼胡同处,决然归义。

我家久居辽西,略存薄德于民,如今四边之民也都蹈行仁义,奉我为主。

古礼有千乘之君,受命天子。

我部既有归义之事迹,绝不敢复为乱礼之悖行,但无法器号令于众,事务也多有混乱,斗胆祈求暂假单于虚誉,能以制令节制边胡趋义而行……”

听到段兰讲出自己这名位上的诉求,温放之还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而居坐末席的慕容霸先是皱起了眉头,旋即嘴角便泛起了冷笑。

大单于号,至于三国及晋,逐渐变得泛滥起来,各边胡虏凡势力稍大,往往都要自冠此号,以示地位要超出周边诸胡酋首一头,并有节制周边诸胡的权力。

段氏前代的确也曾得授大单于号,鲜卑慕容也曾称鲜卑大单于,只是慕容继统之后,却被南国朝廷将此称号剥夺。

无论大单于号再怎么泛滥,有一点是没改变的,那就是凡加此号的胡酋必须要是区域中绝对强者。

往年段部称豪辽西,这一点自然没.问题,但如今段兰所率一群亡族之余,陈于各边博弈巧作偷食,居然就敢奢望此位,自然令慕容霸颇感不屑。

对于段兰的诉求,温放之并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道:“目下行台施用首务,仍是荡平羯逆,全我故国。

至于各边英勇归义,自然不会无视。

永嘉以来,王业迁远,诸制不存,复兴途中,一切都需创建。

段公今次弃贼归义,诚是可嘉,我今日行走此中,也是先代行台稍作慰勉,之后行台封授种种,自会陆续而来。”

段兰听到这话,心中便有些不悦了。

虽然温放之没有直接拒绝,但也没有正面做出回应,这本身便就是一种表态了。

他与洛阳行台接触不多,还不太了解行台的做事风格,见温放之如此敷衍,便觉是小觑了他而吝于封授,皱眉道:“辽边乱中不乏秩序,羯主旧年驰骋中国,但用略辽边之后,也每多挫折。

两边世情,终究有别。

我君、父旧年也受晋恩,如今也愿携众归义助用。

但王恩断绝多年,辽卒多有陌生,恩威不浴,恐是不能勇于用事。”

温放之听到这话,脸上笑容仍是平淡:“生民适乱年久,人情如此,也是无可厚非。

但我诸夏自是章制天邦,这一点遂古相传,如日月恒久,素来都没有违于章制、循于私情的道理。

适之则安,不适则亡,羯势旧年也曾汹涌,如今已成灶下余烬,消亡未远。

至于四边若真私情固执,那也只能布武边荒,再作理定。

新袍裁定,不着旧履,这一点也希望段公能仔细领会。”

听到温放之将段兰比作不合脚的破鞋,席中刘群等人脸色俱都微有异变,他们对于行台的风格,其实同样不乏陌生,这些年来习惯了寄人篱下的虚与委蛇,见温放之身在对方大本营中还要如此强硬的应对,心弦不免绷紧。

段兰是在稍作回味之后,才品出话语中的意思,脸色转而阴郁下来,同时语调也变得有些生硬,不复此前的和顺:“国使高论,恕我边胡识浅,不能领会。

但若果真有善教于我,不妨长留此境,昼夜警我。”

温放之听到这话后,便从席中站起来,笑容显得有些恣意:“段公或是不知我是何人,我是行台沈大将军亲遣巡督辽务、兼抚诸夷。

辽边此境,自是诸夏故治,东南西北都可长留。

段公愿意听教,自是大善,但我却恐你财乏势短,不能久奉,强要系留,多是累人累己!”

“你、南蛮远客,安敢小觑于我!”

段兰闻言后已是勃然色变,同样起身怒视向温放之。

刘群等人眼见彼此已经开始口出恶言,也是不能淡然,纷纷起身想要说和几句。

温放之却对他们摆摆手,直视向对席的段兰,说道:“虏酋逞恶,决我生死则可,岂能决我去留!

大将军麾下用事英武,非独温弘祖一人,行台带甲百万枕戈之众,正患乏功分酬!

来来来,你要如何,我从容相待!

生是中国伟丈夫,会受你伧胡逼迫!

神州浩大沃土,虽有贼胡亿兆,无患无处掩埋!”

“狂士真要求死?”

段兰总是一部首领,兼觉今次自己背弃羯国,南国总要予他一些抚慰,却没想到温放之竟然如此悭吝凶悍,一时间也是怒火中烧,直接抽刀在手怒吼道。

“段某不要自误!”

眼见段兰已是激怒,下席慕容霸同样推案而起,入帐之际已被缴械,此刻则直接将木案持在手中。

至于温放之的随员们,则早已经拥立于主官前后,裂目以视。

原本尚算和气的氛围,眼下荡然无存。

刘群、卢谌等此前还有几分慌乱,但在观望片刻温放之的表现后,洒然轻笑步入温放之的身侧,只觉得早年有形无形重压于肩的负担此际已是荡然无存,心胸开阔,一身轻松。

段兰持刀在手,脸色变幻不定,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刀锋一转指向帐中的慕容霸,怒声道:“我与国使论事,岂容慕容部孽种在畔窥听,速速逐出帐去!”

慕容霸没想到这邪火突然烧到了他的身上,一时间羞怒交加,便要纵身扑上。

温放之抬手示意随员将其拦下,然后保护着他退出帐去。

“世仇旧恨,情不能忍,冒犯之处,还请贵客勿罪。”

待到慕容霸被晋人们保护撤出,段兰也并没有继续发作下去,说到底,他也并非什么性情刚烈勇壮之人,否则也难在羯主石虎的爪牙下保全性命。

此番作态没能恐吓住温放之,他虽然有些失望,但终究不敢彻底的撕破脸。

南国的势力虽然还未大举进入辽地,但他也不敢完全小视。

早年他跟随羯主石虎参战于襄国,是亲眼见识过这些中原的霸主是如何的凶悍,屠城灭族都只在一念之间,完全视人命为草芥。

他们东胡虽然同样不算什么善类,但因族众本身就寡少,所以对人命还是在意,如他扑杀宇文部,也只是杀掉宇文部的首领人物,那些族众还是掳掠过来,不会完全杀绝。

但是在河北,他亲眼见证的屠城之战便数次之多,那种狠戾就连他都深感惊悸。

可就是这样穷凶极恶的羯主,却被南国攻打得老巢不保,被迫迁都。

单凭这一点,南国之强悍便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又怎么敢轻易树此强敌?

段兰主动放低姿态,温放之便也不再那么强硬,仿佛此前的冲突没有发生过一样,重新坐回了席位中,手指轻敲着案沿对段兰笑语道:“段公若仍心忧此旧隙,我倒可出面稍作周全,两部既是比邻并立年久,当此羯患未消之际,实在不宜互斗互损。

全成此事,算我此行稍作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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