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大师兄和小师弟(2/8)
“摅,提手旁,加一个考虑的虑字。
家里在县城那边开了三家店铺,有点钱,算是一户殷实人家,祖上都是当地县衙胥吏出身,因为前些年我们南山国大力裁撤白书胥吏冗员,林摅父辈这一代混不下去了,才转去经商,如今跟县衙当差的关系不错,勉强能算地头蛇吧,比较勉强。”
“土膏。
‘阳气俱蒸,土膏脉动’的那个土膏。”
花俏说到这里,也是笑了笑。
雨催土膏动,万草千花一饷开。
简素问道:“土膏?
是本名吗?”
花俏点头道:“是本名,不过其实此人出身平平,祖上是从外郡迁徙到长社县的外乡人,曾经开过几年的武馆,很快就经营不下去了,可能攒下些家底,才能让土膏进入道观。”
柴御笑道:“姓氏都少见。”
简素微微皱眉,越听越觉着不对劲,“灵境观再小,好歹也是朝廷记录在册、当地官府出资建造的正统道观,想要成为这类道观的常住道人,好像不是花几个钱就能进的吧?”
柴御忍住笑,“其实不难理解, 颍川郡本就不是什么大郡,长社县又是最穷的一个,地方偏远,估计道观实在是太穷了。”
类似的道观境况,其实并不罕见。
只是师妹出身一国豪阀门第,又是自幼修行,她当然不太了解这种乡土人情。
只说一国境内的道府郡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县富得流油,有些郡府却是穷得揭不开锅。
许多看似辖境幅员辽阔的府郡,每年上缴赋税,可能还远远不如一个别地的县。
简素问道:“洪观主在公文上有没有写,他可曾传授给他们一两种入门的仙家导引术?”
花俏点头道:“有的,只是效果不佳,可能稍微与道官沾点边的,就只有那个马重了。”
毕竟道官哪里是那么容易好当的,没有修道根骨的,想要凭借科举考取“次一等”道官身份,得个“浊流”道牒,难度更大,对文学才情的要求更高。
简素叹了口气,“既然洪观主卸任后,没有从灵境观带走任何一个,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是不是道官胚子,有无修行资质,根骨优劣高低,天下道观,各个豪阀大族,都有很多密不外传的勘验法子。
简素又问道:“这些少年,各自性情如何?”
花俏犹豫了一下,说道:“懒。”
“都很惫懒,日常课业,平时道观大小事务,他们也是能躲就躲,就没一个是手脚勤快的。”
“小姐,他们是靠不牢的了,没事,以后我来负责这些日常洒扫事务,让他们动手,我反而不放心。”
柴御笑道:“毕竟是一处鱼米之乡,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还是不少,文运是有一些的,就是散而不聚。”
柴御再以心声说道:“洪淼与后到道观的谈薮,做事情还是比较老道的,尤其是经过谈薮的勘验风水,想必长社县境内问题不大,只说道观附近,还是安稳的。”
苏乘咧嘴笑道:“听说谈薮三十岁才跻身洞府境,比起我们小姐差远了,算不得什么天才。”
柴御摇摇头,“谈家底蕴深厚,是当之无愧的郡望大族,谈薮又是家主钦点的继承人,她肯定不会像明面上那么简单,不能只看境界。”
柴御就清楚记得,谈氏家主有次做客金椁派,几乎最不喜迎来送往的掌门师祖,竟然亲自在山门口那边迎接一位按道龄算属于晚辈的金丹地仙。
再者谈家最负盛名的,就是拥有一座私家法坛。
这在疆域辽阔的整个汝州,都是极为难得的,毕竟汝州境内,拥有私箓资格的各脉法坛,总计不过二十余家。
简素说道:“花俏,你到时候就在长社县城里边,花钱买个宅子,我有空就去找你。”
作为一座道观的住持道士,完全可以决定观内那群常住道人的去留。
不提住持身份,只说正儿八经的授箓道士,与连候补道官都算不上的常住道人,就像衙门里边的官吏之别,就是云泥之别。
但是简素觉得没必要新官上任三把火,道观保持原貌就好了。
她就在那边潜心读书修道,他们就继续混日子,就都别折腾了。
花俏闻言一下子就急眼了,她忙不迭劝说自家小姐,“小姐,没有我在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体己人,这怎么行,绝对不行的!
再说了,灵境观里边,就小姐一个女子,小姐还出落得这么好看,道观里那几个惫懒货,没啥出息,却也刚好是血气方刚的莽撞年纪,天晓得他们一个拎不清会做出什么下作勾当,小姐是修道之人,当然不怕他们几个犯浑,可是日常起居,终究是不方便的,沐浴,如厕,清洗过晾晒的衣物……”
柴御立即点头附和道:“花俏说得有理,毕竟男女有别,最好还是让让花俏在灵境观内挂单修行,给点钱就是了,相信县衙那边不会追究这种小事。”
虽说完全不担心灵境观内会有……竞争对手,可只是一想到那帮愣头青,直勾勾盯着竹竿上边晾晒女子衣物的场景,当师兄的柴御,就浑身不自在。
不行,到了那边,自己必须得让那帮小地方出身的少年郎,长点见识,让他们知道何谓仙凡之别。
简素调侃道:“还不得怨你自己,若有正式道官身份,我是可以带你一起赴任的,当个都讲什么的。
结果你倒好,打小一翻书就犯困,别人是读书,你当是拿口水洗书呢,要不是太不开窍,怎么可能连个授箓道牒都没捞着,至今还是候补道官。
你要是肯把种花和习武一半的心思,放在背书上边,早就考中了。”
灵境观上任观主洪淼,就属于这一类,境界其实早就够了,就是无法通过最后一道考核,始终没办法得到朝廷颁发的正式道牒。
花俏小声道:“实在不行,我就找一家法坛买个私箓道牒算了,小姐你放心,我攒了些家底的,可以自己出钱……”
简素瞪眼道:“都是候补道官了,只差一场京城道院的考核而已,岂能功亏一篑,你能不能有点追求?
!
事先说好,到了长社县,你给我继续老实背书,休想偷懒,每个月我都会检查你的课业,要是有两次不过关,你就乖乖回京城,连同太爷爷在内,谁替你求情都没用!”
由某姓法坛来传授私箓,颁发道牒,在青冥天下属于“旁门左道”,可这在天下十四州,其实很常见。
再加上历史上许多山巅修士、大道官,都曾自立门户,建造法坛,传下法脉,香火绵延至今。
谈薮出身所在,新密郡的郡望谈家,就在此列,拥有一座私人法坛。
所以在青冥天下有个可以当真也可以不当真的说法,“宁肯招惹宗门嫡传,莫去结仇某家法坛”。
只因为无一例外,拥有私人法坛的“祖上”,一定阔过,而且绝对不是一般的“阔绰”,至少是玉璞境道士起步。
某些特立独行的修士,到了地仙境界,甚至是上五境了,都还只是一位私箓道士。
虽说各家法坛给出的道牒,肯定不会被白玉京所认可,但是白玉京有意无意对此网开一面,也就是说,这些层出不穷的私箓道士,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无法担任各国朝廷的清流官员,无法在各座官办道观担任任何职务,但是出门在外,自称道士,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要出示那份道牒,一般在十四州都可以畅通无阻,可要说碰到那些严禁私箓、甚至将各家法坛一律视为作乱犯上的某些王朝,这些“来历不正”的旁门道官,就只能是绕道而行了。
历史上,最大的那座私箓法坛,就是……兖州一脉的米贼!
但是此事已经成为青冥天下所有道官的禁忌话题。
花俏苦着脸。
早知道她就不聊私箓一事了。
花俏欲言又止。
柴御翻看那本册子上边的大小事务,有条有理,别看苏乘相貌……粗犷,其实她还是很心细如发的。
最近她之所以穿得如此艳红,实在是她没办法的事,因为在闹市,经常会被问路或是搭讪的路人,招呼一声“这位壮士”……
花俏埋怨道:“小姐,这长社县灵境观的香火……等于没有香火!
穷是真穷!
若非前两年重新修缮了一遍,咱们这趟过去,都要喝西北风了,就是字面意思的那种!
一场鹅毛大雪压塌了好几间屋舍,还是洪淼求爷爷告奶奶才跟当地豪绅求来的几笔善款,只说邻近长社县的那座隔壁道观,哪里会这么捉襟见肘,这不去年才扩建了占地好几亩的灵官殿和道观讲院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要丢!”
一般来说,道观都会有庙产,而且讲经和斋醮法会,也会有香火钱捐赠,善男信女一多,道观根本不会缺钱。
一些道观的住持,名气稍大,还可以担任度师,道观就等于有了自家法裔。
但是长社县的灵境观,要啥啥没有,缺啥啥都缺!
若是撇开那场洪淼手上修缮不谈的话,自从早年间一位善人重修了一番后,灵境观好像两三百年便不曾有谁给添过一块瓦片。
简素忍俊不禁,笑道:“换一个角度说,这座名为灵境的偏远道观,当年建造之初,牢固是真牢固,那会儿的土木匠人,肯定没有偷工减料?”
柴御喝着酒,不愧是师妹,心是真大。
简素说道:“这样不挺好的,不用迎来送往,倒也清净了。”
她这趟离京,本就是躲清静来了。
不然以她的家世和修行资质,要说去往那些钦赐山额,供奉皇帝、太后亲笔抄录道经的皇家御制道观,一步到位,担任观主是痴人做梦,补缺都讲等显赫职务,也还是有些难度,但是要说简素的太爷爷愿意在吏部帮忙运作一番,再加上师门金椁派的锦上添花,让简素去往某个大府境内、朝廷敕建道观任职,谋个不求实权的“清闲美职”,还是毫无门槛的。
柴御想起一事,不知为何,好像如今各国规模较大的道观,到府一级,好像都在扩建灵官殿,如火如荼。
“雪停了。”
简素说道:“那就继续赶路,争取黄昏之前,在长社县隔壁的许县那边找家客栈歇脚,明儿早起,先去许县的道观看看,我们再赶路去往灵境观。
”
各地道观的中轴线之上,建筑相仿,过了山门,就是灵官殿,供奉一幅道祖和三位白玉京掌教挂像的主殿,然后就这么一路延伸出去,不过子孙庙与丛林庙稍有不同,前者在祖师殿内,往往将掌教画像改为开创自家道观的“本姓”祖师爷。
但是东西两边的配殿,诸国道观,各有不同,往往祭祀供奉不同的道教神灵、仙真,文昌殿,药王殿,雷部天官,龙王殿,姻缘庙,文武财神庙等,不一而足。
柴御掏出几只袋子,“师妹,都拿着吧,以后用得着,其中面皮是我与一位出自鸦山的女子武夫讨要而来,她有次路过我们师门地界,是我偶然认识的,按照鸦山的辈分算,她的师公,便是那位戚夫人。”
一袋子金叶子,一袋子碎银子,外加一张做工精良的“面皮”。
在这趟出门之前,师妹这辈子就没怎么碰过黄白之物。
简素笑道:“金银,我就收下了,至于这张面皮就算了,又不是江湖武夫,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柴御微笑道:“总能少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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