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水落石出的书简湖(5/5)
那个男子笑嘻嘻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看看要不要回答你的问题,先来后到,还是要讲一讲规矩的嘛。”
刘志茂瞥了眼刘老成,在周峰麓那边,刘志茂经过先前两次“切磋”,大致知道了周峰麓的底线,所以可以一拖再拖,但是面对这个极有可能是姜尚真的玉圭宗本家人,刘志茂一时间心情有些沉重,不敢胡乱开口,思量过后,点头道:“我与陈平安,一辈子做不成朋友,无论是我跻身了五境,还是他将来有本事与我掰腕子了,说不定还要有一场交手。
但是我和陈平安目前而言,半个知己,可以算是,前前后后,还喝过几场酒。”
那个男人一拍掌,放声大笑道:“凭这一点,小刘啊,加我身后的老刘,咱们仨从今儿起,可是一条蚂蚱的朋友了!”
刘志茂再次望向刘老成,后者脸色与心境,皆是古井不波,不给刘志茂丝毫提醒。
男人微笑道:“你没有猜错,我是那个姜尚真,那位姗姗来迟的玉圭宗下宗宗主。”
男人突然抹了把脸,凄凄惨惨戚戚,如女子幽怨道:“我心里苦啊,周峰麓那个臭不要脸的东西,差点坏我好事,如果不是李芙蕖足够聪明,这会儿我算拼了老命,也要打死那个周峰麓,然后提着老贼的脑袋,去给人低头哈腰赔礼道歉了!
一想到这个,我这会儿都想要跑去给李芙蕖好好磕几个头,认了她当干娘又何妨。”
姜尚真轻轻捶打自己心口,满脸悲苦神色,破口大骂道:“我姜尚真,可不是来书简湖擦屁股的啊,头等大事,是要与陈平安叙旧的啊,现在呢,把臂言欢个屁,周峰麓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东西,死不足惜,我不是在桐叶宗那边摆了几桌子酒宴嘛,可如今都是自己人了,还这么坑我,用心险恶,该死,真是该死……”
刘志茂目瞪口呆。
刘老成也是眼皮子微颤,显然是已经领教过姜尚真,要好似给天雷劈的刘志茂略好一些。
姜尚真骤然间收敛言语和笑意,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刘志茂,我替周峰麓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当玉圭宗下宗的供奉?”
刘志茂犹豫不定。
刹那之间,瞥见刘老成对他轻轻点头。
刘志茂深呼吸一口气,轻轻点头,“可以。”
然后他发现一片翠绿欲滴的柳叶,恰好悬停在自己眉心处。
姜尚真打了个响指,嬉皮笑脸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刘志茂,从现在起,你是我下宗供奉的第三把座椅了,刘老成,周峰麓,刘志茂。
不过我希望你跻身五境后,能够帮我宰了那个周峰麓,不管是什么法子,都可以。
我现在可以答应你,周峰麓手那件玉圭宗的镇山重宝,下宗可以借你使用百年,只要此后功劳足够,再借百年也不难。
但是如果你杀人不成反被杀,可怪不得我不帮你收尸。”
刘志茂问道:“跻身五境一事?”
姜尚真伸出一根大拇指,指向自己,“老子有什么?
有钱而已。
等你跟我熟了之后,肯定会忍不住可怜我了,太有钱,真是愁人。”
姜尚真哀叹一声,“别说是你们宝瓶洲穷得叮当响的野修,是咱们桐叶洲五境的谱牒仙师,都不知道如我这般有钱的烦恼啊,烦得很。”
刘志茂再次望向刘老成,跟这种人合作,真的不心慌吗?
当真不是跟周峰麓乘坐一条船,更稳当些?
刘老成面无表情。
不知是高深莫测,还是在心骂娘。
需知钱财一事,真是世间所有山泽野修最心痛所在。
春末时分。
夜幕深沉,书简湖一处僻静处,万籁寂静。
有一位老先生站在湖边,一挥袖子,掠出二十枚竹简,竹简一个个字,金光熠熠,光彩如儒家圣贤千古不朽的道德章,可与日月争辉。
竹简,落入书简湖。
二十四枚竹简,二十四节气。
整座书简湖,只有寥寥三人心生感应,皆有心悸。
姜尚真,刘老成,周峰麓。
但是哪怕他们三人几乎同时掠向空,环顾四周,仍是无法察觉到半点端倪。
可其实,那位老夫子恰恰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可即便是三位五境修士,依旧无法得见。
倒是尚未走出宫柳岛的囚犯刘志茂,没来由想起一件事。
竹简湖,最早曾是一处灵气淡薄的寻常之地,曾经有位从土游历至此的儒家圣人,得证大道,与天地共鸣,气象万千,湖泊故名书简,灵气盎然,惠泽后世。
老夫子站在湖边,微笑道:“世人都觉得这儿是一座粪坑,却有人说你们是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那么你们,觉得如何?”
湖水涟漪阵阵,泛起千古浩然正气。
老夫子微笑道:“我这老夫子,不是要你们去感恩那位小夫子,人家不需要,读书人做事情,是这般,不是做买卖。
所以我只是要你们舍身取义,将来再死一次,与我一起,别辜负了这个还有得救的世道。”
老夫子又笑道:“当然了,那个年轻人也说了,自己暂时不是读书人,只是个账房先生,那么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可以商量商量嘛。”
一座宝瓶洲部的仙家渡口。
今年入夏时分,一位青衫年轻人,牵马而停。
十七岁,去往书简湖,在青峡岛山门口的屋子里边,独自过的大年三十夜。
之后一年的大年三十夜,在石毫国一座客栈,与曾掖、马笃宜围炉夜话。
又一年,在去与曾掖马笃宜碰头的马背,颠簸,悠悠然然,一个人过了大年三十夜。
再一年,又去了趟书简湖以南的群山之,返程路,与顾璨和曾掖,还有马笃宜,总算吃了顿能够凑足一张饭桌的年夜饭。
今年,此时此刻,牵马一起走渡船后,陈平安摸了摸发髻的玉簪子,原来不知不觉,自己都已经到了儒家所谓的及冠之年。
然后在五月初五这天,陈平安本来打算跟那艘仙家渡船要一桌子丰盛菜肴,只是临时又反悔,仍是拿出干粮酒,站在窗台那边,眺望云海,算是为自己庆祝生日,甚至连及冠礼也一并给对付过去了,毕竟家才一人,也无长辈也无宗庙,不用讲究那么多繁缛节。
只是咽下最后一口干粮和酒水,陈平安刚刚打了个饱嗝,早已收起了刀剑错的他,觉得背后那把剑仙,蓦然一沉,好像从几斤重的物件,瞬间变成了千百斤重,以至于陈平安一个踉跄后仰,连人带剑一起摔在地。
只是转瞬之后,鞘内剑仙依旧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动静,陈平安尝试着坐起身,并无半点异样。
陈平安有些纳闷,生怕有什么算计和玄妙,坐在桌边,拔出剑仙剑,打量了很久,也无古怪。
陈平安当是这把剑仙在使坏,毕竟这半年来,它经常会有顽劣不堪的时候,例如其有一次学那剑仙,“御剑”去往云海欣赏日落,它竟然自顾自跑了,害得陈平安直直坠下云海,如果不是还有初一十五,要有大苦头吃,只是跟一把半仙兵,怎么讲道理。
在那之后,陈平安不太敢去云海看风景了。
此刻,剑仙剑从陈平安背后铿锵出鞘,以至于整条仙家渡船都晃动了一下,它悬停在地板空一尺处。
似乎是主动邀请陈平安踩在边。
陈平安蹲下身,打商量道:“不使坏?”
剑仙岿然不动。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讨价还价道:“若是你半路丢下我,我可未必赶得渡船,那笔神仙钱,你赔我啊?”
剑仙嗖一下返回陈平安背后的剑鞘。
不再搭理陈平安。
陈平安揉了揉下巴,一想到先前山巅给一位老先生骗去二十四枚竹简,点头道:“差点又着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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