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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七章 河畔(3/7)

为何蛮荒天下打下桐叶、扶摇、金甲三洲,好像跟玩一样,即便偶有磕碰,依旧大势难挡,唯独打剑气长城那么吃疼?

除了陈清都坐镇剑气长城之外,除了剑修如云、人人赴死之外,真正让蛮荒天下万年难进一步的,其实是凝聚的人心。

浩然天下怎么说怎么看,剑修都不去管,要想让我家破,必须人先死绝。

所以剑修只管站在城头一线,向南方战场递剑复递剑,剑心纯粹,连生死都不用管了,更何谈利益得失?

一方已经前行一步,一方仍然原地不动。

跟着向前一步,甚至是多走一步,其实没啥意思,难不成还后退一步?

那就只好杵在原地不动了。

只见那袁首脚踩飞剑,探臂手持长棍一端,遥遥指向那一袭鲜红法袍,大喝一声,“小子滚回去!”

小娃儿,侥幸活下来,就该烧高香,躲起来好好躺在功劳簿上享福,偏不知足,竟敢扬言要攻伐一座天下?

一个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玩意,如今再无合道剑气长城,猿爷爷我一棍下去,最少要死两个隐官。

好个打碎浩然两洲无数山岳、仙家祖师堂的猿老祖,一身跋扈气焰,唯我独尊,目空天下,不可一世。

它那真名朱厌,就在那年轻隐官千万条丝线当中,文字交织而出,虽然一闪而逝,袁首凭借那份大道牵连,依旧得见文字,这让天生桀骜的袁首,神色愈发凶戾,不做掉这个年轻隐官,必然后患无穷,打就打,两座天下往死里打才好,继续山河破碎,连那托月山和老瞎子的十万大山一并稀碎才好,到时候它说不得就可以归拢大量山根气运,凭此跻身十四境。

浩然天下这场大战,都没能打破宝瓶洲和流霞洲,害得袁首的大道裨益,比预期收益少了半数,根本无法打破大道瓶颈。

而这头真名朱厌的搬山之属老祖,合道十四境的契机,就是一句“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看似合道地利,实则还是合道人和。

天下山头,被它一棍砸碎的数量有多少,未来十四境的道场天地,就可以多出同等数量、样式的山脉。

搬碎石,移断脉,堆山根,积少成多,在自家道场中,塑造出崭新五岳,大道不朽,不死之身。

早年在英灵殿议事之时,哪怕之前有绯妃这个婆娘暗中帮忙,双方互惠互利,各取所需,袁首依旧只是搬出了两座心中山岳道场。

后来在扶摇洲和桐叶洲棍碎山头无数,终于又被袁首辛苦积攒出两座。

只要五岳屹立道场,再合道出一座昆仑道场,袁首脚踩此山,那就是大道独行,登天去也!

什么青冥天下,什么西方佛国,天下但凡有山有土处,便是猿爷爷的道场地盘。

再等到天下无山,尽数搬迁入道场,那它就是继三教祖师之后的最新一位十五境!

天地同寿,脚踩星辰,棍碎日月。

什么穗山,什么龙虎山,都他娘的就是一堆竹筷子,猿爷爷都不用两只手,单手一捏就碎。

到时候杀个再无仙剑的白也,屁大事情!

斐然抬起两根手指,在身前轻轻往下虚按,竟是直接将袁首手中长棍微微压下几分。

袁首脸色阴沉,转过头去,就要与这个大战厮杀毫不出力、事后却捡漏最大的托月山年轻主人,好好说道说道。

不曾想心湖当中,立即响起一个涟漪,是那拄拐杖老者的笑声,“朱厌,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是想要去井底趴着,还是学那阿良,留在托月山做客?”

袁首冷哼一声,收起长棍,重新挑在肩头。

大妖官巷一脸无辜,万分无奈道:“什么时候,浩然天下的读书人,如此咄咄逼人了。

说双方议事是你们,这才聊了个开头,说要打也是你们,讲点道理好不好。”

绶臣没有开口说话的兴致,反正有斐然主持大局,又有先生留下的那些既定策略,万事无忧。

南绶臣北隐官,以前这个说法,更多是在吹捧那个剑气长城的年轻人,总不能再过个几年,就反过来成了他绶臣沾光吧?

他身边的周清高,这个小师弟,返乡之后的那份得天独厚,丝毫不比托月山新主的斐然逊色。

因为周清高得到了王座大妖的蝉蜕皮囊,而且还不是一副。

被周密合道的大妖,有那化名陆法言的十四境大修士,此外还有几大王座,身外身白莹,以及切韵,曜甲,黄鸾。

周密吃的是那一份份大道,至于大妖们的剩余皮囊,对周密来说,可有可无,不是全然无用,而是意义不大。

与其带走,不如留下。

所以修道资质极其不佳的甲申帐少年,木屐,后来的关门弟子周清高,成了那个意外收获最多的人。

周密在登天之前,就以一副枯骨王座大妖白莹的真身遗蜕,打造成周清高的阳神身外身,再以大妖黄鸾、切韵的遗蜕,分别炼化、融入周清高的魂、魄,架起一座崭新长生桥,一步登天路。

而且周密早就在托月山留下一道仙诀,专门留给原本不宜修行的周清高。

是那门柳七首创的柳筋境秘法,最擅长化腐朽为神奇的周密,对这门道法、这条捷径的钻研之深,说不定可以与柳七媲美。

所以如今的周清高,不但直接从那个练气士第三境的“留人境”,跻身玉璞境,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又破一境,成为一位仙人。

什么叫文海周密的关门弟子,这就是。

不到十年,就已仙人。

至于首徒绶臣,得到了三件仙兵,全是长剑。

绶臣早先背后剑匣所藏五剑,在大战当中,失去了三把,所以如今才会背着六把。

剑修流白,相对而言,得到先生的馈赠最少。

只有一件仙兵,“小洞天”法袍,另外还有一件半仙兵,是一顶碧芙蓉冠。

盘腿而坐的萧愻,咧嘴而笑,她抬起双臂,双手揪住两根羊角辫,这个接替自己位置的家伙,本事不耐嘛。

张禄一边喝着酒,一边打量起对面那个惨不忍睹的身影,很难想象,当年那个小心翼翼游历倒悬山的背剑少年,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剑修竹箧身后所背长剑,颤鸣不已。

当陈平安变成这副熟悉模样后,流白的脸色微变。

在城头练剑那些年,她与离真,其实是与陈平安打交道最多的剑修。

而他们两位剑修,都等于在年轻隐官手上死过一次。

作为托月山大祖嫡传弟子的离真,死在了那场捉对厮杀当中,也是那场惊心动魄的换命,让蛮荒天下第一次知道,在剑气长城,竟然有人能够顶替宁姚出剑。

之后,流白在内的甲申帐五位剑修,皆在托月山百剑仙之列,并且名次都极为靠近,竹箧,离真,雨四,?滩,流白,精心设伏,依旧围杀不成,流白正是在那场伏杀过程中,反而被陈平安拧断了脖子。

周清高朗声开口道:“我完全可以理解隐官大人为何执意要打。

剑气长城损失最为惨重,在那第五座天下的飞升城剑修,确实最有资格与我们蛮荒天下寻仇。

而且隐官大人所在文圣一脉,大骊国师崔先生,与山崖书院山长齐先生,都已不在,隐官作为文生先生的关门弟子,同样有理由与蛮荒天下讲一讲道理,以直报怨,天经地义。”

周清高面带笑意,娓娓道来:“无论是以剑气长城剑修身份,还是如今的文脉儒生身份,陈平安说一句‘打就打’,最有资格的,最问心无愧。”

剑气长城,最后一场大战,打得很不剑气长城。

说是拜避暑行宫隐官一脉剑修所赐,其实蛮荒天下六十军帐,再清楚不过,是拜一人所赐。

不是说陈平安一人,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仅凭一己之力,就成功算计整座蛮荒天下。

而是陈平安“吃掉”了隐官一脉所有剑修的想法,吃掉了避暑行宫所有档案秘录,吃下了蛮荒天下的所有战场布局。

甚至“吃掉了”老大剑仙的威望,能够让隐官一脉的任何一把传信飞剑,就可以轻松力压每位岳青、米祜在内的巅峰候补剑仙。

战场上,大妖仰止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拧断了一位南游蛮荒的岳姓大剑仙头颅。

剑气长城群情激愤,但是避暑行宫传信不救,虽然违令出城递剑者,数量不少,却并未形成牵一发动全身的战场形势。

之后双方剑修的那场相互问剑,飞剑浩荡如江河,剑气跌宕如大瀑,剑气长城的出剑,更是精准到了每一处细分战场,每一位地仙剑修,对谁出剑,何时出剑,剑落何处,都有规矩。

所以剑气长城的年轻隐官,与王座第二高位的文海周密,好像是一个路数的同道中人。

就像文庙议事众人,不在意蛮荒天下多出几个飞升境剑修,但是谁都不希望托月山主人,未来的蛮荒天下共主,是一位新文海。

那么蛮荒天下山巅群妖,同样不希望,浩然天下成为一座崭新的剑气长城。

“这个狗崽子,说话真阴险。”

郁泮水啧啧称奇,“皇帝陛下,学到没?

这才算是会说话。”

就那么几句话,可意思很多,藏得还不深,关键是不纯粹在胡扯,很容易让人多想。

对方是在暗示浩然天下的文庙议事众人,两座天下真要再次打起来,剑气长城其实没几个人可以死了,文圣一脉的清誉声望、文庙地位,更会水涨船高。

至于文圣一脉,左右,刘十六,他陈平安,顶多加上一个老秀才,反正就这么几号人,但是枝繁叶茂的礼圣一脉,亚圣一脉的学宫、书院儒生呢?

年轻隐官既报私仇,又可得利最多。

天大便宜,为何不打?

你们浩然天下,还愿意跟着这么一个旱涝保收的年轻隐官,再打一场吗?

那个年轻人只需要躲在幕后运筹帷幄,死的人,反正不会是他。

第一场大战,他都能活着从半座剑气长城返回浩然,接下来这一场,当然就更不会死了。

此处歪理,别处正理。

天下皆然。

此心光明,他人说不定只觉得刺眼。

所以这番话,不是说给那些跟随年轻隐官一同前行之人听的。

话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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