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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夺珠

遥遥望见使团车队滞留谷口,远远缀在一里外的小马车停止前进。

车窗打开,一个富家翁探出头朝前后望了望,面无表情。

其后隔了半里路远的十三个面具人也默契勒住马头,像一十三尊石砌雕像。

使团的士兵往后方瞅了瞅,倒没觉得有多么奇怪。

无非这两批人不敢靠近,又想跟随官兵沾点光,求一个平安。

一盏茶后,二十个少年清理完挡路的尸体。

双马大车吱呀吱呀,队伍重新启程。

前方传来车子兴的命令与士兵应和,短促有力,为死一般寂静的山谷增添了一丝生气。

车队只用了半盏茶工夫就穿出了第一个谷口,拐弯进入第二道山谷。

大车两侧的窗帘拉开了,刘光第不安地向左右观望,面沉如水。

死人继续出现。

左侧道路旁倒伏了两个,右边三个,共计四男一女。

他们分别穿着僧装、道装、士子服饰,兵刃是木鱼、拂尘、宝剑,还有人攥紧一张符纸。

毫无疑问,这批人是仙师。

然而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师,死得还不如一条狗,全部被拦腰斩断。

他们的死状极惨。

貌似身躯分离后,人还没有立即死透,又翻滚挣扎了一阵。

涂抹得枯草上鲜血淋漓,肠流满地。

最可怖的是挂在树上一人。

两只胳膊死死攀住枝桠,眼珠鼓凸往下看,似乎惊讶于自己的下半身去了哪里。

内脏与肠子悬挂在枝桠间晃悠,好像正待风干的腊味。

想必他们几个,就是屠尽谷口三百多人的“凶徒”了!

哼,原来仙师死后,也与凡人没什么差别。

刘光第冷笑,深吸一口气。

小腿肚子轻颤,端起茶杯又放下。

胸口胀得慌,实在吃不下,喝不进。

能够轻描淡写斩杀五名仙师的存在,显然就在前方,距离不远了。

这段山谷足有一百几十丈长,只死了五个人,营造出来的恐惧氛围却比刚才漫山遍野尸体还浓烈。

仙师断裂的身躯释放出真气,混合着血腥气息,直冲士兵鼻腔。

他们虽然死了,威压并没有立即消散。

令每个人恍恍惚惚,行动僵硬,如同在噩梦里行走。

这情形,好像一群小白鼠闯入了眼镜王蛇厮杀后的战场,战战兢兢。

过了一百多丈,又是一个急拐。

在拐弯处,距离道路约五丈远的缓坡上,官府修筑了一座凉亭,供行人歇脚或者躲雨。

此刻,亭子的顶端站立着一个道人。

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只见那个人躯体高大,身披明晃晃杏黄袍,头戴金灿灿冲天冠,肩头斜露出剑柄,殷红如血的流苏随风飘拂,仿佛神仙中人。

马儿不安地喷着鼻息,踯躅不前,被狠狠鞭打了才肯前进。

士兵们翻起眼皮斜觑,心跳到了嗓子眼。

但未得命令,只好假装没看见,继续机械地赶路,像一线木偶。

近了。

越来越近了……

最前方的队伍即将拐出这段山谷了……

心中仿佛有一根钢丝绷得越来越紧,连眼睛都不眨的刘光第注意到,一直面无表情的道人嘴角一撇,露出了冷笑,目光越来越凌厉……

他暗叫不好,急忙喝令队伍停下,自己则跳下车快步走向凉亭。

柳若菲曾经告诉,十里坡内将会有极其恐怖的存在拦路。

但说得并不清晰,要他相机行事。

刘光第觉得,眼前的这位估摸着就是。

三百多个山贼被五名仙师像碾蚂蚁一样碾死了,五名仙师又被这位凶神恶煞的道人像宰鸡鸭一样宰了,可是开玩笑的?

他不恐怖,谁恐怖?

即使坡里还有更厉害的,刘大夫也顾不得了,先过了这关再说。

道人如果发怒,后果会很严重!

车子兴望着刘光第一溜小跑爬上缓坡后,先掸衣正冠,不亢不卑面对凉亭作揖,暗暗佩服,如释重负。

诡异的是,仅仅间隔了五丈距离,只见到刘大夫的嘴巴一开一合,众人却听不见一丁点儿声音,情知道人施展了法术。

半盏茶后,刘光第深深一个长揖,毕恭毕敬倒退了三步才转身下坡。

命令队伍全速前进,不要等,稍后他自然会追上。

待车队看不见了,刘光第从双马大车内捧出一个大如拳头的小匣子,小心翼翼送入凉亭,摆放在石桌上。

待回转车内,车夫立即打马如飞,一溜烟跑没影了。

道人站立在凉亭顶端,腿不动,身不摇,缓缓地转上了一圈。

山谷寂静,连鸟鸣都没有一声。

秋深了,山坡上草木枯黄衰败,只剩一些灌木和桂树、杉树还保留绿色。

青灰崖壁上,苔藓黯淡,露出黑黢黢大大小小的岩洞。

那道人纵身一跃,飞出十几丈远落在道路中央。

好似浑然忘记了亭中还有东西,径直朝云梦方向走去,口里欢快地吟唱:

“慧起十方照虚空,灵明一点自惺惺。

牢锁心猿参造化,跳出尘网炼真形……”

走出十几步后,偈语唱完了。

道人的眼珠子骨碌一转,步伐缓慢下来。

突然间一个侧转,左手探出虚抓,摆放在凉亭石桌上的小匣子“嗖”地飞入了掌中。

匣子一到手,道人毫不迟疑,纵身朝山崖扑去。

这一连串动作又突兀又快捷,任谁也想不到,堪堪过去半息时间。

只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道人纵身才起,前后皆有厉啸传出。

电光忽闪,一黑一白,交错而过,将他的胸膛生生扎透。

不知道何物,依稀是两柄飞剑。

从两侧山崖飞出杀人后,又飞了回去,端的是来无影去无踪。

道人如同中箭的大雁一般扑通坠落,口喷鲜血,努力躬了一下腰身却站不起,干脆半跪半坐于地。

到了此刻,他情知难逃一死,不寻找偷袭的飞剑,也不考虑逃跑了。

左手紧抓住小匣子,大拇指把盒盖顶开,食中二指在盒底一叩。

一颗大如鸽卵的白亮珠子顿时跳出来,静静悬在离地两尺的空中,不起不落,不摇不晃。

道人瞪大了眼睛,胳膊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去抚摸这件害他丢了性命的宝贝。

然而眼眸越来越黯淡,数息后手里的匣子吧嗒坠地,身躯歪倒。

山谷依旧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跟随使团车队的小马车正停在第二个山谷的谷外,见不到谷中的情形。

但谷内飞剑一出,车厢随即轻轻一颤,两侧骑士的身躯也一凛。

一直跟随着他们的十三名“面具人”刚进入第一个山谷。

这群人对满谷死人毫无兴趣,也停下了,同马车谨慎保持距离,似乎等待前方的决断。

小马车约莫停留了十数息工夫,终于启程。

见到前方那辆马车动了,一十三人相互对视。

为首的说道:“吾等当同进同退,不可三心二意,否则都将没有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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