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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烈日久旱风雨积(2/3)

老师也说,人承天命。

二郎就在找他的天命。

明白这个道理后,我也想找到我的天命。

现在看来,二郎不找到他的天命,我也找不到我的。”

他平静且深沉地道:“既然如此,我就陪在二郎身边,陪着他找,至于是不是王家人,是不是家奴,这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要找的是天命啊。”

八难看向东面,那片片屋舍,正是不久前才建好的十里渡书院,王二郎此时该就在里面教书、读书或者写书。

看了许久,八难才长叹道:“是啊,我的天命,难道就是受苦遁世吗。”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八难才如梦初醒地道:“我看师弟比师父更适合披上这身衣服,怎么没道理的事,被他一说,就道理十足了?”

王世义好奇地问:“今日不是说有贵客上门,师父要陪道长迎客吗?”

王世义只是拜八难学武艺,老道赵申虽是八难的师父,却没必要称为师祖。

听王世义说到这事,八难连连挥手道:“我实在受不了那个味,干脆找个借口逃出来了,由得师父去生受。”

王世义很好奇,什么味?

八难脸上满是憎恶:“尿骚味……”

侧殿中,穿着一身绣满八卦符文,戴着一顶冲天道冠,加上那银白发须,卖相十足的老道赵申正与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说话。

这年轻人服饰倒是华丽,但纱帽、腰带乃至袖口上多余的金玉装饰却展露着满满的暴发户气息。

每说一句话,眼神就要飘一下,腰身就要弯一下,透着一股自骨子里发出的佞媚。

可听他的话语,却非对老道有多虔敬,似乎是自小就有的习惯。

“真人不出,蜀中旱魃不去啊,只为蜀地千万生灵计,真人就该登坛祈雨……”

年轻人的声线也有些柔,听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要起鸡皮疙瘩。

老道呵呵轻笑,拂尘一洒,悠悠道:“杨廉访高看贫道了,其实自旱情刚起,贫道就在庵中开斋祈雨。

奈何蜀中高人芸芸,远的青城山不说,便说近的玉局观,便有观主无数。”

“人人道法各有千秋,祈神通灵之术更有差别,诸气相冲,便是神仙,怕也一时六神无主。

旱情一直未缓,便是神仙正在踌躇之时,须知天上一日,人间三年啊。”

被唤作杨廉访的年轻人恍然大悟:“真人说得通透啊!

便如天下大事,人人都在议,各有各的说法,传到宫中,官家也得先听明白各自都在说什么,接着再作评判一样。

若是人太多,官家便是睿智胜过尧舜,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料理明白的。”

老道赞许道:“杨廉访道心通明啊,贫道与那些个来求雨的人,包括不少官人这般说,他们都还不明白。”

杨廉访一边笑着,一边向左右看去,见到随从都投以深深的钦佩目光,得意地转了头回来,说话时腰身又不由自主地低了低:“那以真人之论,蜀中久旱,是祈雨的道长太多?”

老道颔首道:“廉访已能举一反三了,正是如此,谁让蜀地本就是道门之源呢?

真法太多,相互牴牾。

反不见效力。

不过,官府开坛祈雨,倒与贫道等开斋自祈不同。

若是主持之人法正心正,又有大能,自会让上界神仙排开纷扰,聆听人世之苦,降雨济人。”

杨廉访急促地道:“我到此还不到一月,就已知真人有通天之能。

五月时的蕃乱,还亏道长作法却敌……”

老道赶紧道:“非贫道之功。

乃蜀人有义,守望相助,齐心协议而成。”

嘴里这般说着,老道心中却道,王冲小子。

早前一力推辞平乱之功,将功劳扣在老道我和各家豪门身上,原来是早有预谋,就知有祸事上身!

现在害得老道我满嘴胡来,还不知能不能避得这一劫。

杨廉访只当是老道虚辞,继续道:“如今已是八月末,蜀中已旱了快两月。

许大府等都四处访贤求雨,依旧未成,还道真人你也有大能,便央我来请人。

不为我区区薄面。

也为受苦蜀人,真人,你便登坛吧!”

老道长叹道:“也不瞒杨廉访,五月之乱。

本是天意,贫道不忍生灵涂炭。

强逆天机,已受了上天谴罚。

此时道力未复,再要登坛作法,神雷逆转,怕要取了贫道的性命!”

一番忽悠后,杨廉访终于放弃了让老道登坛的企图,留下一堆钱财布帛,无奈而去。

殿门嘎吱合拢,老道皱眉嘀咕道:“杨戟……跟杨戬是什么关系?”

道观里,新任成都府路廉访使杨戟背着手,看着那尊大香炉,长长叹气,一个随从道:“廉访这般礼遇,这老道依旧不敢出面,显是没什么本事,廉访何须叹气。”

另一个随从却道:“廉访此来,又哪里只为祈雨?

不要这般肤浅!”

杨戟有了些精神,点头道:“说得好!

我来蜀地,为的访贤求能,官家与我面颁口谕,说蜀地乃道家本脉,人杰地灵,此处定有大士,嘱我着力查访。

我爹也说,只要访得一人,便是比不过王老志,也有偌大前程。”

说起他的爹,杨戟的腰杆少有地挺得直直,而随从们也纷纷佞声附和,说什么“宫外公相,宫内少保”,什么“期门一羊(杨),童走菜(蔡)凉(梁)”,说得杨戟哈哈大笑。

所谓杨少保,正是官拜彰化军节度使,检校少保,提举大晟府、龙德宫,与梁师成并踞内侍之首的杨戬。

“你们都看岔了,这赵申是有真本事的……”

杨戟教诲着随从,宛如明师指点愚徒,

“我在京中见的道士太多了,一个个都满口玄虚,说得天花乱坠,虚头八脑。

哪像这赵申,几句话就将祈神真意说得明明白白?

这才是真本事!”

随从暗自眼色来回,心说这老道平日就跟乡野村夫打交道,当然没办法像那些高人一样,能把话说到云雾中去,那才是真的本事吧。

“再说这些布置,都合着阴阳八卦之理!

一副咒符,一副神像,都一一对应,让人清清楚楚,一眼就知,这才是道门正法!”

杨戟立在庭院中,脚下的先天太极九宫八卦图,指着远处对应的符咒画像,一脸钦佩。

众随从又道,这就是给几乎目不识丁之人看的。

对道门的了解远远超于主人的随从们来说,这个赵申,走的就是乡人路数,专门哄诱那些村夫愚妇。

与那些故作玄虚,走达官显贵路线的道士正好相反。

“神霄真经就堂而皇之地刻在外面,这才是朗朗正门气派!

这真经……啧啧,有门道。”

接着杨戟指住庭院内的一处石壁,上面镌刻着一整篇《北帝五雷正法神霄真经》,虽只是开篇语,却词韵奇古,仙风扑面。

随从们谄笑着附和,还要在肚子里嘀咕,可看看这篇道经,忽觉一股剔透凉意直灌心底。

就如在乡间忽然见着一位老学究,正要笑话那老学究时,对方却道出自己是王安石一般。

这篇道经,上档次,够水平,便是常在京中接触有名道士的随从们,也都被镇住了。

形式上尽量媚俗,但实质内容却坚持“正门”,这就是之前王冲教授给老道的法门。

靠着这法门,老道举手投足,摆满架势,不管是服饰,还是道场法事,或者符咒法器,不仅弄出一套繁琐但却意义通俗的流程,还对若干细节编了一整套说法。

可在这一切形式之上,就是老道的真本事,那就是道门真修的道法和阐述。

王冲费了老大功夫,让老道同意把真经开篇语公开刻在石壁上,形式与实质结合,再加之平定蕃乱,以及小游江开道场立下的名声,这才有北帝神霄庵正向道观升级的欣欣向荣之景。

“可惜,这真人的境界太高,近于所谓的大雅即俗。

要到京里,那些自命雅人的家伙,懂不了这般境界,定有非议,那倒不美了。”

杨戟原来是在叹这事,他觉得这个老道虽有真本事,路数却太“亲民”,与京城人喜欢的那种风雅玄奥作派不同,到了京城吃不开,很觉可惜。

“傅廉访也说,老道的道法颇不寻常,恐怕不为俗人所喜。

当时我还以为那俗人,说的是贩夫走卒,现在才明白,说得是自命不俗那班人。”

杨戟这番话倒让随从们暗自赞叹,这个杨少保的干儿子,倒不是完全的不学无术,还是有点心境的。

“廉访既已上任,就得有所化新,否则何以报少保争到西川廉访这个位置的苦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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