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一章 星河明淡(三)(3/4)
她顿了顿,又去拉杨恬的手,道:“我也不虚说客套话,今儿到底还是委屈妹妹了,回去多用艾草扫一扫,别不当回事儿。”
杨恬叹气道:“好姐姐,便别惦着我了。”顿了顿,到底道:“方才母亲说的话,你也别不当回事儿,不要嘴上应着,却不肯做,莫送我们了,快快回去罢。
而且,我们不好劝大嫂子,你也劝劝她,她那个样子……唉,现下你们自己身子要紧,旁的又算得什么。”
赵彤叹了口气,低声道:“也是没法子的,你不知道府里这些婶娘妯娌们。
……大嫂虽是驸马府出身,但到底只是记在公主名下,实是庶出,原就没少被人背后嚼舌头。
现在又是冢妇,这种时候,是怎样也要做足礼仪的……”
徐氏杨恬皆是叹气,又劝了两句,才作别,往二门去乘车。
沈瑞这边因也没和张会说上几句话,便告辞出来,汇合了母亲妻子,一起出了英国公府。
刚拐过街角,就见杨家的马车已等在那边,方才沈家进英国公府时,杨家正是拜祭完准备告辞时,双方只一碰面而已。
虽说三日回门前,论理是新娘子不会与娘家人接触的,但既碰上了,也没有强装看不见的理儿。
大街上不便下车见礼,彼此挑了车帘见了面,俞氏与徐氏寒暄两句,杨恬则在仆妇们打起的布帷遮挡下上了杨家的马车。
沈瑞素来待杨恬极好,俞氏与王研又见杨恬如今双颊红润,气色极好,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反复叮嘱了,新嫁娘往丧家去到底晦气,回家可要好好祛晦才是。
辞别杨家人回了沈府,家中正是摆午饭的时候,饭后徐氏留了杨恬与何氏下来,交代了管家事宜。
何氏早早的就已归拢好账目,带过来交割。
她母子当初得徐氏收留已是感激非常,帮着徐氏管家也是尽心尽力。
她素来聪明,人又正直,且有近三十万两抚恤银子傍身,真无所图,管家时便一概皆循老例用老人,账目更是清清爽爽,此时交权唯感轻松,更无丝毫恋栈。
徐氏也不是让杨恬立时就上手理事,新婚也总有个把月松散日子的,只叫她先拿了账目回去,大致了解一下家中情形,待歇过乏来,再由何氏帮着她一点点将家事理顺。
徐氏指着何氏笑道:“一事不烦二主,我便都托给你了,你莫要躲懒,好好帮帮你弟媳才是。”
何氏笑道:“干娘真个偏心,这是心疼新媳妇,要我这劳碌命再接着劳碌呢!”
徐氏拉着儿媳妇的手,毫不遮掩喜爱之情,笑道,“却叫你说中了,真是心疼恬丫头。
便你能者多劳罢,莫累了我儿去。”
何氏也有心凑趣,作出吃味的样子,掩面佯泣,却是嘤嘤两声便撑不住自己笑了出来。
登时一屋子笑作一团。
杨恬也是开心大笑,转而想起方才在英国公府所见种种,又是为自己庆幸,又为赵彤游芝妯娌叹息。
下晌回到九如居时,听闻有人来访,沈瑞往外书房去与人议事,杨恬便自顾自小憩片刻补眠,看了会子账目,整理了一番自己嫁妆。
直到晚饭时分沈瑞方回来,两人牵着手往上房去吃了晚饭。
这顿又是一大家子一处用饭,院子里传来早早吃罢饭的小孩子们玩闹的声音,一家子其乐融融。
饭后回房,杨恬便忍不住向沈瑞感慨一番,低声说了英国公府内眷之间的暗流。
沈瑞也是皱眉叹气,他早从张会口中得知英国公府内斗得厉害,但这个时候,委实是“内忧外患”。
下晌来访的不是别人,正是张会的心腹杜老八。
*
杜老八一个粗人,说话虽糙,礼数上倒也不差,先就谢罪表示不该来叨扰新郎倌,“实是多桩事赶在一处了,东家让某来向沈二爷讨个主意。”
客套话说罢,他便直言三桩事,往山西去是一桩、京卫武学是又一桩,还有一桩,竟然是有风声,会昌侯孙铭正在谋掌府军前卫事。
前两桩也是沈瑞要与张会商量的事,倒没什么,这后一桩,却着实让沈瑞吃了一惊。
“这消息,可靠与否?”沈瑞忍不住确认道。
这孙铭不是旁人,便是以庶长孙的身份隔代承爵抢了张会外祖父这庶长子的爵位,后又百般算计了张会外祖父与舅父,甚至用子蒸父妾这等流言污蔑张会舅父,致其含冤而亡。
血缘上算是张会亲人,实则真是仇人一般。
而这孙铭也素来会钻营,当年在土木堡之变后娶了代宗皇后的妹子,夺门之变后英宗重登龙椅,这位便迅速让原配“适时死了”,续娶了英宗的外孙女。
翻脸之快,用心之狠,着实让人咂舌。
府军前卫原是永乐年间成祖皇帝为皇太孙所选幼军而设,后一直为天子亲军,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一直也是皇帝的亲近人掌管。
比如弘治元年便是有拥立之功的武靖伯赵承庆掌管(赵彤父亲),后赵承庆调去了南京,其长子赵弘泽也入了府军前卫。
如今张会如何会叫孙铭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得了这要紧位置去。
“消息是先丰城侯的侄子李熙与东家说的。
前两天东家因着二爷你成亲事忙,也就没寻你。
头晌李熙来吊唁了,又提起这事……先前某也去打探了一二,当是准的了。”杜老八道,转而又介绍起丰城侯家来。
“原本是先丰城侯李玺掌府军前卫事,去年李玺没了,府军前卫的事儿就是新建伯李振先管着。
李振年岁也不小了,身子骨也不大好,最近上折子辞差事。
而李熙过来说这些,是想走英国公府门路,问他们家袭爵的事儿。
“先丰城侯李玺是这支唯一嫡子,生前没个儿子,娶了一堆妾室,就是不肯过继庶弟所出几个侄儿,偏到咽气也没生出个儿子,如今爵位还悬着,府里已是打成一团了。
“依着规矩,李玺的庶长兄李旻,作为老伯爷的长子,是可以承爵的,只可惜了,这李旻如今四十多了也是没儿子,不免又涉及香火传承。
太夫人倒还健在,其实也可以做主给给李玺过继个嗣子,名正言顺承爵,只是太夫人瞧庶出皆不顺眼,迟迟不肯开口。
而几个庶子也为争这嗣子打得不可开交。”
沈瑞听得头大,不由摆手道:“这李熙来求作这嗣子?
这等家务事,便是英国公府也不好插手吧?”
杜老八虬髯抖了抖,嘿然笑道:“二爷你再想不到,这李熙却是李家难得的聪明人。
他也同我们东家说了,如今府里的这些庶出子侄都没差事在身上,就算当了嗣子得了侯爵,也不过一虚衔。
倒是李旻如今已是千户,放过外任,如今在中军都督府当差,若能袭爵,便能有实权。”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那丰城侯原就掌府军前卫事,如今李旻承爵,未尝不能接着掌管。”
沈瑞也扯了扯嘴角,怪道这李熙找上张会,又透露会昌侯孙铭觊觎府军前卫的消息。
“他这是为伯父来谋爵位?”沈瑞略一思忖,便淡淡道:“他莫不是想伯父承爵,然后他再过继到伯父膝下?”
杜老八一击掌,笑道:“二爷猜的不错!”
沈瑞端茶饮了一口,道:“这人果然是个聪明的,只是能断然舍弃生父,只怕也不好相与。
那李旻又是怎样的人?”
他也是嗣子身份,有些话却也不好深说。
他沈瑞空是个古人壳子,一过来就被沈源迫害,若不是自己使计求活,只怕也和原主一样殒命了,与沈源非但无半分感情,说有仇都不为过。
因而过继二房丝毫负担都没有。
但是李熙与他又不同,诚然像沈源那祸害,这长辈不慈子孙离心也是正常,但李熙到底是自幼被灌输以孝立身的纯古人,能为了前程不要亲爹,自己谋划这样的计策,也绝非善类。
既这“孝”字不用提了,而没了“孝”,只怕离“忠义”也同样有十万八千里距离。
沈瑞固然不想孙铭那种人掌了要职,却也同样不想帮忙帮出个白眼狼来。
“某也打听了一二,这李旻当初是放到广东的,听闻是剿蛮寇有功才升迁回京里。
在京里口碑倒还不错,不是纨绔。”杜老八道。
“至于这李熙嘛,”他摸了摸虬髯,露出些不屑来,“原先倒没看出这么‘有出息’,在他那个圈子里没什么劣迹却也毫不起眼。
李熙父亲也就寻常人一个,在家中行五,也不是最幼,不得宠也没职衔,怎么着也是轮不上爵位的,也难为李熙能想出这么个招来。”
沈瑞沉默片刻,又问:“孙铭那边,打听得如何?”
杜老八收起嘲讽来,一脸正色,道:“这也是眼下东家有些着急的地方,孙铭,走的是丘聚的门路。”
见沈瑞骤然眉头紧锁,杜老八叹了口气,道:“要不是他找的丘聚,还真不好查他。
自那事儿之后,某也是叫兄弟们多注意丘聚注意东厂动静的。
咱们还有个车马行就在大时雍坊那宅子附近。”
他见沈瑞并无言语,便微微倾身,道:“原本我们东家也是要想辙立时料理的,如今却是苦于出不得府了,又生怕这几日就叫孙铭那厮得了手去,这才叫小的赶紧来求助二爷你。
二爷,你看,是找张公公(张永),还是寻小刘公公(刘忠)才好?”
沈瑞思索良久,叹道:“还是找张公公吧,这事儿,小刘公公不好开口,张公公几个都督府都熟些。”
而且,张永和丘聚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刘忠至少现在还能装成中立派,不曾曝露。
“我这就叫人去给张公公下帖子,他若不当值,明日便能商量个章程出来,便是不让自己人上去,也断不能便宜了仇家。”沈瑞想了想,又道:“李熙光想着自说自话不行,李旻是怎么个意思?”
杜老八摇了摇头,道:“李熙这小子怕不是想着有了英国公府作靠山,李旻能白得个爵位,自然会认下他这有靠山的嗣子。
事出仓促,我们东家也没同李旻私下碰过面。
倒是李旻也来吊唁了的,却不是同李熙一道。
要不……”他犹豫道,“二爷可要见李旻一见?”
话一说完,他自己忙又拨浪着脑袋,道:“既是他求咱们,二爷稍待,某去透个话给李旻,看他反应,他若是识相的来拜见二爷,便就拉拔他一把,若是他不识相,咱们自也不用费心了。”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