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 疾风劲草(一)(2/3)
寿哥微微皱眉,道:“以辽东的情形看,马市只有利,不知弊在何处?”
沈瑞叹道:“眼下看了尽是利。
蒙古要我们的布匹、我们的锅碗、一应生活所需他们皆不产,都要同我们换。
这便是我们所能钳制他们的。
“那茧绸,养蚕才用几许时候,织布也不肖太多人力,而养大一匹牛马又需要几年光景?
“他们只有牛马羊能换,当牛马养不大时,当牛马换尽时……”
当蒙古对大明的贸易逆差累计到一定程度时,以蒙古的性子,必然是再次大举劫掠的。
但现下的大明兵力……
寿哥脸色沉凝起来,要说一边儿消耗蒙古,一边儿整军治军,也不是不行,但谁又能说得准呢。
土木堡之前,也无人觉得那会一败涂地。
倒是庞天青道:“万事皆有度。
马市总是要开的,开上几处,控制额度,蒙古地界何等广阔,牛马无数,也不是一年两年就吃得净的。
边军亦不是练不出的。”
沈瑞倒也认可,说这贸易逆差就是给寿哥提个醒,不要将敞开了边贸当是一本万利的法宝。
“确如庞兄所说。
且此事,还要有懂边贸如杨一清杨大人那般的老大人坐镇才妥当。”沈瑞道。
杨一清曾因拒绝投靠刘瑾而被刘瑾诬陷。
在沈瑞前世的历史上这段时间他是致仕了的,直到安化王叛乱后被再次启用。
而这一世,杨一清虽被诬陷,却只是罚米三百石,乞骸骨的折子被寿哥驳回,如今还在右都御史任上,在才宽死后再次总制三镇军务。
寿哥对杨一清的印象一向极好,杨一清请旨修建边疆防御时,户部拨不出银子来,寿哥还动了内帑。
听得沈瑞之言,他满意的点头道:“不错,确是得杨一清坐镇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了杨一清,寿哥摸了摸下巴,忽然问沈瑞道:“杨一清最近上了折子,奏请商议重开‘开中法’,招徕陇右、关西民以屯边。
朝中也有附议的。
你在登州屯田做得也不错,听说也让张会在辽东屯田了,你如何看?”
所谓“开中法”就是让商人运粮到边关换取盐引。
盐引谁都想要,但长途运输耗费巨大,商人逐利,便想出一招来,在边关就地雇人垦地种粮,收获之后换取盐引,此种屯田被称为商屯。
但渐渐的,盐引越开越多,兼之宗室、外戚、权宦纷纷讨要盐引,商人们往往没法第一时间用盐引兑换到食盐,只好“侯支”。
这一侯不知道侯到什么时候去。
据说正统年间两淮度转运使司就曾奏,“有永乐中侯支,到今祖父子孙相代,尚不能得……”
而另一方面,商屯大兴,当地粮价自然下跌,如果仍按照原来比例兑换盐引,当地官府、军队也觉吃亏,十分不满。
到了弘治五年,户部尚书叶淇应两淮盐商所请,改革了“开中法”,盐商不必再屯粮于边关,而是向产盐地都转运使司缴纳高于边关粮价的银两,即可换盐引。
如此一来,商屯迅速瓦解,边军的粮饷再次成为问题。
今年二月里,杨一清的折子递上来时,瞬间就成了朝野议论的热门话题。
沈瑞回京后在杨廷和、王华处都听过此事。
而这两位阁老对此都持否定态度因为盐引泛滥更是大明之祸!
沈瑞是倾向于商屯的,只是先前不好多说,不单是师公、岳父的态度。
还因为,废除了开中法的是弘治皇帝,寿哥对弘治皇帝的感情他是再清楚不过。
他担心寿哥会“无改父道”。
而现下,寿哥既然提出来杨一清的奏折,这般直接来问沈瑞,甚至提了登州和辽东的屯田,想来也是认可了商屯的。
沈瑞捋了捋思路,便道:“臣对此事确有耳闻。
老大人们都是担心盐引。
臣先前也深以为然。”
他道,“不过刚才与皇上、与子阔兄一番深谈,倒是有了个别的想法。”
见寿哥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沈瑞便道:“盐引确实不可再用,却可用别的,比如,登州茧绸、松江棉布,是否可设一个延绥马市总代理?”
“还有海贸,是否能做一二准入证?
又或者想售卖某种商品往倭国,必须在在边关缴粮多少石?
又或者,边关缴粮可抵扣海贸税银若干。
“代理不是总也不变的,代理资格也要看缴粮多少来定。
“缴粮抵税也是随行就市,根据当年粮价来,当然,至少要比所缴税银低上一二成,商贾最是精明,赔本的买卖是没人做的。
“此外也可在山陕设商籍,同山东一般,只不过需要是在当地屯田多少、纳粮多少,才有资格让子弟落户参与科举。
“并且,”沈瑞目光灼灼,“无论何地,商籍子弟取得功名后,一概不免税赋。”
他说一条,寿哥便点一次头,直到末了,寿哥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来,一击掌,道:“好!
速速写了条陈来!”
说着又看庞天青,道:“你也同李阁老说一说,若这般推行下去,那边如何布局,也写个条陈上来。”
这便是说情报机构的布局了。
庞天青忙应下。
沈瑞又轻声提醒道:“张公公与赵弘沛那边……”
寿哥摆了摆手,道:“朕晓得。
李阁老也同他们有联系。”
沈瑞这就放下心来。
至于担心安化王的事儿,是不好当着寿哥面说的,倒是可以私下里与庞天青提一提。
有德王的事在前,蔡驸马这宗人令也会多多关注宗室藩王异动的。
谈罢了马市种种,寿哥偏头瞧着沈瑞,忽道:“你这在登州府也呆了三年了,做得着实不错。”
此言一出,沈瑞与庞天青齐齐望向寿哥。
这开场白,十足像是要给沈瑞挪个地方啊。
寿哥见他二人的神情,忽然哈哈一笑,倒是将两人都笑懵了。
沈瑞先是反应过来,无奈道:“陛下便莫拿臣开心了。”如今皇didu是及冠的人了,却还是这般孩子气。
寿哥畅快笑了一回,才道:“朕原是想调你回京的,但内阁几位老先生却觉得你这番吏才,拘在通政司里可惜了,还当造福地方才好。”
这件事杨廷和也是同沈瑞谈过的。
此时朝中张彩异军突起,一直想往内阁里挤,其靠山刘瑾亦没有丝毫倒台迹象,战斗力尚强。
内阁中李东阳、王华有合作也有对立,杨廷和儿子是李东阳的弟子,女婿是王华的徒孙,自身是忠心的帝党分子,便也只能作个和事佬角色和稀泥。
王鏊快淡出舞台了,刘宇则是个没甚主见的,只作刘瑾、张彩手中枪。
这么个局势下,杨廷和是觉得女婿重回通政司也没甚好前程,只怕会一直被压着。
倒不如在外面再历练几年,尤其本身取得了如此耀眼的政绩,再熬上几年,年纪长了,资历也够了,再回京一举谋个高位。
届时,再没有什么人能压得了他了。
沈瑞也是不想现在回京蹚这趟浑水。
正德五年已过,刘瑾居然还活蹦乱跳的,他的一些“先知”优势已丧失,实不知道刘瑾什么时候会倒下,又会带来多大的风波。
他还是在外面几年,等刘瑾死透了,阉党被一扫净,再回京才好。
沈瑞便起身郑重施礼道:“皇上隆恩厚爱,臣铭感五内!
勿论皇上将臣放在何处,臣都会尽心竭力办差,不负君恩,无愧于百姓。”
寿哥踱过去扶了他一把,叹道:“你是什么人朕再清楚不过。
岂会信你不过?
那日在弘德殿朕并未问你,今日朕既在此处问你,就是想听听你有何打算。”
沈瑞却并未起身,而是道:“不瞒陛下,臣……是觉得三年时光太短,登州府许多项目初见成效……”
他毫不避讳寿哥的目光,坦诚道:“实话说,臣既舍不得就此撒手,更怕后来人误解,再让项目功亏一篑。”
寿哥再次抬了他一把,笑道:“是实话!
不枉朕信你。
起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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