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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九章 孽缘(2/3)

李云心五六岁时已经可以随李淳风攀上高崖,这孩子却瘦得像是火柴人。

大大的脑袋被顶在细细的脖颈上,对街市上的人与物也缺乏好奇心。

不是畏畏缩缩胆小怕事那种缺乏,而纯粹是因为经历了生活的折磨、体验了肚腹之中的饥馁而导致的死气沉沉光走着活着就已经要耗尽全部力气了,于是没什么精力再去好奇。

其实人世间许多人都是类似的吧。

看起来即便是在这个时代、在这双虎城中,这对父子也算是过得很不好的了。

李云心跟在他们身后五六步远处,能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男人拉着孩子的手,边走边低声叮嘱他。

所说的大抵是“一会儿去你舅爷爷家,要先叫人。

叫了人就在一边待着,别乱碰东西。

有人给你吃的不要吃,问你饿不饿就说不饿。

问你阿妈的时候,你再说你阿妈病了是想要借钱给阿妈看病”之类的话。

孩子应了几声,有气无力。

这男人转脸看他一眼,就将他给抱起来走。

但只走了一会儿自己额上也出汗在这样春寒料峭的季节。

李云心能看到他的心跳极快,胳膊也微微发颤,像是在抱着什么重物。

实际上这孩子瘦得皮包骨,大概还不到二十斤重。

看起来这男人也身体虚弱,饿极了。

这样走了几十步,再一拐,进了一条小巷。

巷内第一家是个乌漆木门,门前两对小石狮子。

宅邸远没有于所居的那一间大,但看起来也是富裕的。

要是放在他那个世界,这家人就算是住在一环的商业圈附近了。

男人没将孩子放下,而是抱着拍了门。

门开了,一个青衣小厮探头出来瞧一眼神色没什么变化,只客气地说“姑老爷来了?

我去通传一声”。

然后看看男人怀里的孩子,又说“小少爷又长大了”。

这才将两人迎进门,叫在门房边坐着等着。

李云心在他们身后跟进去,男人瞥了他一眼,小厮也瞥了他一眼。

但都没说什么,仿佛他并不存在,是块石头或者是根木头。

等待的时候,男人一直没将孩子放下。

约过了两刻钟,小厮才又回来,说“老爷不在,夫人不方便见客。

姑老爷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老爷回来了,我回禀一声”。

但李云心知道小厮去了后宅之后,不在的老爷在,不方便见客的夫人也很方便。

那两位的原话儿是“拿三两银子把他们打发了吧,瞧着心烦”。

这男人自始至终哪怕在等待的时候都神情木讷。

倒是同他在街上吩咐这孩子的时候是两个模样。

只是将怀里的儿子抱得紧……李云心便盯着他,似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小时候李淳风也抱过他。

那感觉有些记不清了。

但他觉得当时并不讨厌,可也谈不上喜欢。

因为无论是那时候还是之后,他们都并非真正的父亲、孩子。

一个思想上的成年人被另一个成年人抱着,该难有什么感触。

可这孩子长大以后再想如今这一刻在走投无路随父亲去亲戚家借钱给阿妈看病,却被晾在门房里,而自己的父亲担心自己会累、便一直抱着的这一刻……会不会的确很感动,觉得……这是难得的父爱呢?

这男人对这孩子的好,寻常世俗人对孩子的好,是没什么计较、居心的。

那该是纯粹的爱吧。

小厮说了这些话,男人才略慌了神。

于是说“阿欢又病了。

年前找大夫瞧过,说熬过了冬天就会渐好。

眼下冬天算是捱过去了可还是起不了身,想要再给阿欢抓几副药去”。

小厮听了,就细细地问“阿欢”的病。

问了之后想了想,又问这孩子。

孩子便依着父亲吩咐的,磕磕绊绊地说了。

如此……这小厮才在怀里摸了摸。

摸出一锭一两银。

说“我猜姑老爷是有难处,于是和月儿姐说了,从月儿姐那里支了一两银子来。

等老爷回来了,我再去回他”。

就把这银子递给男人。

男人并不嫌少他不知道这家主人原给的是三两银千恩万谢,抱着孩子走了。

李云心盯着这小厮瞧了一会儿,眯了下眼睛。

但最终什么都没做,只跟着这男人走出去。

然而已有一个分身留在了门房里,也跟上那个青衣的仆人了。

男人抱着孩子走出巷子,便将孩子放下。

牵着他的手,走到一家饼店门前。

将一两银换成一百文,花五文钱买了十张烙饼,又叫了一碗汤饼。

额外要一只碗,将汤饼分做两碗。

和孩子蹲在店外面吃了。

孩子吃了小半碗就饱了,男人又吃了三张烙饼。

然后将剩下的七张塞给孩子,叫他带回家去。

孩子便欢喜地抱着饼跑开了。

这男人起身,打个饱嗝儿。

脸上的木讷神情全不见了,又走过两条街,拐进“胜博坊”。

通俗地说,这是一家赌场。

李云心站在这家赌坊门前,看来来去去的人看了好一会儿。

打他身边走过的人,便莫名感受到寒意那是阴寒,仿佛刺骨的北风。

赌坊内几个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变了脸色,纷纷摸向自己的刀兵,却不晓得是打哪儿感受到了……杀气。

但这杀气很快消失。

李云心的身影已不在赌坊前了。

本尊归化身他出现在了那青衣小厮的身边。

本尊与化身同时感受不同的人与事,体验到不同的情感,却又可以和谐地自洽、被消化。

这种感受很奇妙或许可以用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的人能略微体验到相似的感觉。

就在这男人带孩子离开、吃饼、再走过几条街拐进赌坊的时间里,小厮也做了几件事。

先向他之前对男人说的那个“月儿姐”告了个假。

那月儿该是个阶级高些的丫鬟,其时正在为那家的少爷伴读偶尔提点那位脑筋似乎不大灵光的少爷一些字词诗句没空细问,便准了。

然后小厮换了便装,从后门走出去。

走过三条巷子,到汤药铺抓了六副清热解表的药花了三两银。

接着再进到另一家店里,要了小份的熟羊肉、二十枚煮鸡蛋,花了十六文。

李云心跟着他,沉默地看着他,目光阴晴不定。

最终小厮花了半个时辰来到双虎城的南边。

这一带与此前的街巷不同,路面泥泞肮脏,满是污秽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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