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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腾云(2/4)

虽然还比不上青吟举手投足间的沉静气度,却也隐有大家风范,无怪乎单智看得呆。

李珣怕他出丑,咳了一声,也如单智刚刚做的那样,扯了扯他的衣角,唤道:“单师兄?”

单智猛然一惊,回过头来,看到李珣似笑非笑的表情,本能地咳了一声,想装个正经模样,但最终还是尴尬一笑,且又叹了口气:“珣师弟见笑了…碧师姐这几年出落得越动人了,文海师兄果然艳福不浅。”

李珣听得一怔,单智此时也觉自己说得颇为失礼,忙转移话题重心道:“……还有尹师妹、宋师妹她们,也都是气度更胜从前……难道我们宗门的功法,有提升人外貌之效?”

只是这话题转得也太过生硬,李珣心中一动,偷眼一看,见单智脸上尴尬之色愈重,当即不敢怠慢,将目光也投了去。

先狠狠地盯了那几位女修一眼,在她们还未感应到是何人目光时便收了回来,也向单智笑道:“单师兄,你不厚道哦!

也不说在山上有这般艳福!

我现在忽然觉得,在坐忘峰七年,似是错过了许多好事……”

李珣故作惋惜状。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如果在那种情况下,故作不知,或做假正经状,必然会引起对方的不满和警惕,可一旦落到和对方一样的境地,两人的心理距离便会大幅拉近,甚至惺惺相惜。

单智便是如此,他心头猛然一松,正想开口,那头的诸位女修已看到了他们两人,笑着打招呼,单智一本正经地回礼,一丝不苟,而李珣也不想做小丑,学他一样,倒像位乳毛未褪的道学先生。

等那几位女修远去了,他们两人才相视一笑,感觉比从前更加亲近。

单智还在想着弥补刚刚的失语:“其实,这些师姐虽然与我们同辈,但早到十多年、几十年,上百年的都有,师弟你万万不可只看表面,她们的修为,比师兄我都要强得多了!”

李珣心中暗笑,表面却是做不好意思状,喏喏受教。

经过这一段插曲,两人可说的话题又增加了不少,单智也开始说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

说说笑笑间,议事的道观已然在望,李珣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的是个“未明观”的字样,似乎别有所指。

到了这里,来往的人便多了不少,单智也不敢再说刚才那些话题,只是带着李珣和过往的师兄师弟随口聊上两句,李珣偶而也能从他们口中听到“爬坐忘峰”、“了不起”这些话,自然是笑纳不提。

道观便如单智所言一般面积不大,不过其中却小径通幽,自有园林风貌。

单智带着李珣转了几个圈,来到一间房外,先让他呼吸准备,这才高声道:“弟子单智,奉命携师弟李珣到此。”

屋中,好像是清虚回了一句:“李珣进来吧,旁人且去!”

单智给他打了个眼色,依言离去。

李珣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又道一声:“弟子李珣拜见!”

言罢,这才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进入。

屋内采光良好,却没有什么布置,只是放了几十个蒲团,此时坐了有二三十人。

急切之中,李珣也数不过来,只能将目光看向中央位置,那里居中坐着一人,想必便是宗主清溟道人了。

李珣不敢多看,只是觉得那道士眼神清澈见底,从那其中,倒似能看出自身心底之污垢。

而且他脸上表情也是沉静无波,让人无法探知其内心的想法。

高深莫测,真是高深莫测!

李珣忽然感觉到丝丝的紧张,这情绪突如其来,又一不可收拾。

没有办法,他心中藏着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无论哪一个被翻出来,对他而言都将是一场灾难。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吹口气都能让他万劫不复。

现在的他,就像一只蚂蚁,正面迎上隆隆奔来的象群。

他向房间中央走了几步,每一步都是如此低回沉重。

到了一个适当的位置,他一振衣袍,下跪拜礼道:“弟子李珣,给宗主及各位长老、仙师请安!”

话音在房间内回荡,余音袅袅。

他低垂着头,直视地面,看着地面上青砖的纹路,似乎这里也有禁制……

“禁制?”

不知为什么,想到了这个辞的时候,他脑中忽地一阵清明。

也许是恐惧到了极处,只剩下麻木,而从麻木中生出来的,便是最反常的平静。

不管这心理是如何变化,反正在此刻,李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已经离他远去的世界,再度以他为中心旋转起来。

他找到了最真实的感觉,连膝盖上因重重跪下产生的疼痛,都是如此清晰。

便在此时,清虚的声音响起,但却不是对他说话:“师兄,你觉得这个孩子怎样?”

李珣不敢抬头,却感觉到身上忽地一凉,似是有多道目光扫过,这种目光在之前不知受了多少,他却直到此刻才感觉出来。

正在惭愧时,一个清雅柔和的声音响起,想必是清溟讲话了:“出身王侯,心志却能如此坚韧,很不容易。

李珣,你抬起头来!”

李珣平静地抬头,但与清溟的目光一对,便略垂下来,不言不语。

似乎那边叹息了一声:“果然是孤煞之相,也不知是哪位道友,度劫不成,于万死中夺得这一点生机。

可喜可贺,也可悲可叹!”

屋内众人,尽皆低,面色黯然。

清溟又开口道:“此子以大毅力,攀峰二十七万余里,可说是三代祖师以下第一人,依照门规,收他为入室弟子,你等可

有异议?



全室寂然。

清溟略一点头,继而道:“如此就通过了吧。

再说下一件事,青吟、清虚都说这孩子是修习‘灵犀诀’的上佳根骨,正逢此法诀数代传承不旺,我想让他修习此法,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室内略静了一下,接着便有一个女声答道:“宗门只有大师兄与明玑师妹修习此诀,明玑长年不在山上,那便是让大师兄开门收徒?”

清溟微一颔:“我便是这么想法,阁儿,你觉得如何?”

这次静寂持续了更长的时间,便在李珣都有些撑不住的时候,才有一个慵懒无力的声音答道:“师尊吩咐,弟子没什么好说。”

“这便是答应了?”李珣心中一动,但为何他竟从此人话中听到了丝丝怨意?

还有,这样的答法,似也颇为不敬,但观屋中各人的反应,却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

这人便是连霞七剑之——“天心剑”林阁吗?

清溟似是微笑了一下,又追问一句:“如此,你便是答应了?”

“指点关窍之类的事情,弟子还做得来!”林阁懒懒的说道。

如果换成旁人,这话说起来还颇有几分傲气,但由此人口中道来,却令人感觉有气无力,敷衍了事。

李珣心中当即便是一沉。

清溟只是微笑,又转过脸来对李珣道:“你都听到了?

此时拜师,却有些不便,你到外面等候,一会由师父领你回去,再行拜师礼吧!”

李珣不敢多言,只是站起身来,喏喏而退。

及至要退出房门之时,清溟已说到下一件事:“玉散人这些时日太过高调,北极夜摩之天,散修群聚,不可不防……”

这些话李珣还听不入耳,身体倒退着出门,又将门关上。

在关门之际,他迅地将目光扫过屋中某方向,那应是林阁所在的地方。

他一眼便认出了自己未来的师父。

满屋之中,只有此人,一身华衣锦袍,脸上有种颓丧无羁的神情,大异于其他人的庄重,只看他一眼,便觉得整个世界都要灰黯下来。

“以后的日子,便要和这人在一起了吗?”李珣心中不禁叹道。

屋门关闭,断绝了清溟的话音,也断绝了他的视线。

不过,林阁那懒散颓唐的神气,却深深刻在他心里。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明彦仙师讲的百年之前,通玄界空前的“杀凤”之举。

这林阁,不正是那一场风波的主角吗?

清溟让李珣在外面候着,他也不敢乱动,见院中有棵数人环抱的古木,便走过去,坐在下面思考问题。

这一次的拜礼,就其结果而言,和他想象的也差不多。

但如果将其中的过程细细剖析,便绝非那么平淡,其中只要他有丝毫闪失,便有可能引全面的崩溃。

清溟、清虚、连霞七剑,还有那坐忘峰上的青吟,都是真人一流的修士。

且不说他们的心机深浅,光说那有如实质的精神穿透力,便让李珣难以招架。

他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运气是不是也太好了些?

在这些人可洞彻肺腑的眼神之下,还能保住心中诸多隐密,难道自己的修养、心机,真的已到了连神仙都不怕的地步?

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失笑,然而笑到半途,他脸上的表情蓦地僵硬起来。

可是,便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的能耐,他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尤其是在当年他心性未定,乳臭未干的八岁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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