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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酒话 真言(5/6)

元夕有些意外地看了秦斫一眼,心道,自己这位大师伯怎么这么喜欢给人提问题。

抓了抓头,他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知道!”

“为什么?”

秦斫追问了一句。

元夕低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说道:“大师伯,在我的记忆中,根本没有爹爹与娘亲的存在,对我而言,小时候,他们的存在更像是一种证明,证明我元夕不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而已,而长大了之后,我也曾想过您方才问过的问题,可我想不出答案,而师父也没告诉我答案,但我想说的是,这个答案,对我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因为能被师父带大,不是一件让我觉得委屈或是难过的事,相反,从小到大,我觉得我过得很好,真的很好!”

望着元夕那张真诚的脸,秦斫突然有些后悔。

可若不问,他又无法确定元夕是否真的就应该是他们想要的那个人,哪怕元夕是霍弃疾的弟子。

哪怕最初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他的师父,霍星纬。

当年选中元夕,是因为元夕的特殊身份,而如今的对话,则是为了看一看,霍弃疾究竟有没有把当初那个孩子培养成他们想要的人。

好在霍弃疾没有令他们失望,而元夕,更是令他惊喜有加。

“元夕,那师伯再问你一句,你是如何看待‘立命安身’这四个字的?”

还来?

元夕挤出一丝笑来,喝了口酒,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道:“大师伯,是不是我说的不好,咱们玄一门就不承认我这个弟子了啊?”

“哈哈~”

秦斫大笑两声,摆摆手说道:“没有的事,你元夕既然是师弟收的弟子,自然就是我玄一门中人,师伯问你这些,不过是随便聊聊而已。”

“随便聊聊?

真的就只是随便聊聊?”

元夕满脸狐疑。

“你这小子,怎么?

连师伯的话都信不过?”

“不是,不是……”

元夕吐了吐舌头,有些为难道:“可是大师伯,您问的问题,可一点也不像随便聊聊的样子啊~”

“问不可随便问,答却可随便答,你心中作何想,照实说就是了,师伯又不是在考究你的学问。

若是实在不知说些什么,也是无碍的。”

元夕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大师伯,在下山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哦,对了,忘了对师伯您说了,我自小被师父带到了平南城南部天虞山上,山下有个庄子,叫王李庄,我们在山上用的很多东西,都是与山下王李庄村民家中换来的,尤其是赵大伯家,我经常去他家去换,赵大伯是个猎户,靠打猎为生……”

元夕所说的话似乎有些答非所问,可秦斫并没有打断元夕的话,而是静静地听他说着自己在天虞山长大的故事。

说着说着,元夕一拍脑门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师伯,我好像并没有回答您的问题!”

秦斫笑了笑,“这也是一个答案,只不过这个答案是你师父的,或者说,是你师父的一小部分答案,却非你的,你可以想一想你下山之后所发生的事,也许就有自己的答案了。”

听秦斫这般说道,元夕想了许久,脑海中将下山之后自己所经历的事都想了一遍,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只好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见元夕拧着眉头不说话,秦斫笑笑,随口说道:“可曾听过太史公说的那句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元夕点点头,“语出自《货殖列传》,原文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力往’。”

然后问道:“大师伯,您这是要考校我的学问吗?”

秦斫看着元夕那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禁莞尔,“怎么?

莫非是你学艺不精,怕师伯问不成?”

元夕吐了吐舌头,“我是怕丢了师父的脸~”

“你若成竹在胸,又岂会怕落了师弟的脸面?

看来是师弟这位先生当得不太称职啊~”

秦斫故意说了这么一句。

“不是,不是,师伯尽管问就是了,就算弟子答不上来,也是因为弟子顽劣,而非师父之过。”

煮鱼的汤罐还在咕嘟嘟地冒着小泡,手中无酒的秦斫端起了汤碗。

元夕见状,忙放下手中的酒壶,将秦斫的汤碗接了过来。

接过汤碗,秦斫喝了一小口,点点头道:“这汤,真是越熬越浓啊~”

正给自己盛汤的元夕随口应了一句,“是大师伯您的手艺好!”

“哪里哪里,比起你二师伯的手艺来,可差远了!”

再喝一口鱼汤,秦斫又问道:“治大国若烹小鲜,是也不是?”

正喝鱼汤的元夕悄悄地翻了翻眼睛,然后笑着说道:“圣人所言,自然是了!”

“既然如此,那治大国岂不是如煮鱼汤这般容易了?”

看了眼还在昏睡的成是非,元夕突然有些想笑,想来能成为大师伯的弟子,小非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将碗中的鱼汤一口气喝光,元夕咂咂嘴,眼珠儿转了转说道:“治大国如何,弟子不敢妄言,不过这烹小鲜,弟子虽不擅此道,却也自己为厨多年,倒是能说上几句。”

“哦?

那你且说说看!”

秦斫笑笑,以师弟的秉性,想必隐居的这些年里,烟火气都只落在眼前这个孩子身上了吧。

“这做饭一事,看似简单,却非易事,能做熟,是一个层次,而做好,则又是另外一个层次!”

“不错!

做熟或以裹腹,可这做好,可就不单单是吃饱这么简单了。

毕竟生而为人,我们所追求的,可不单单是活着这么简单。”

秦斫随手抓起一根树枝,轻敲煮鱼汤的瓦罐,接着说道,“何谓国?

又为何要治国?

一个人活着逍遥又自在,无拘无束,为何有那么多人会认同国的存在?”

“相比这茫茫天下,我们个人的力量,还是太渺小了,纵是有以一挡百之力又能如何?

在山洪面前,不还是只有逃命的份儿?”

元夕似乎有些明白秦斫说这些话的意思了,他想了想,然后问道:“可是大师伯,虽然师父教我学问,授我武艺,可那庙堂之高,离我甚远,就算我有凌云之志,也未必能得偿所愿吧?”

秦斫看了元夕一眼,反问道:“你下山才多久?

就得到了一城守将的赏识,给你实权,甚至连自己的宝贝女儿都舍得许配与你,你更是与巴州王世子结为异姓兄弟,这般看来,这庙堂对你而言,高么?”

元夕面露苦笑之色,“大师伯,您可别挖苦我了~”

“非也,吕一平与范立业之死,乃是命数,亦是劫数,元夕,不知道你师父有没有对你说过这样一句话?”

“大师伯,是那句话?”

元夕瞪大了眼睛。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元夕摇了摇头,“师父没说过!”

这回轮到秦斫苦笑了。

见秦斫神色似乎有些不自然,元夕问道:“大师伯,怎么了?”

秦斫微微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罢了,不过你现在知道这句话也为时不晚。”

说完,他正色道:“元夕,你且听好了,这句话,乃我玄一门祖训,是每一个门内弟子需牢记在心的一句话。”

见秦斫这般严肃,元夕也认真地说道:“大师伯,我记住了!”

“嗯~”

秦斫点点头,“下面接着说方才没有说完的话,元夕,你是如何看待太史公那句话的?

人追名逐利究竟是,还是不是?”

“是!”

元夕回答得如此干脆,着实令秦斫有些意外。

“哦?

你且说说看!”

“这与吃饭乃同理,世间生灵,活下去乃生存之根本,而活下去这个想法,在我看来,就是最根本的利。”

秦斫微微颔首,“说得不错,继续说下去!”

“啊?

还要说?

可我已经说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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