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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 化雪时(2/7)

当然就像那山下官场,翰林出身,当大官、得美谥,终归比一般进士官更容易些。

举形神色倔强道:“师父,我不太乐意借助他人,来温养飞剑。”

不过他补了一句,“可如果师父一定要我这么做,我也不会炼剑懈怠的。”

举形说这个,有些泄气。

朝暮有些担心师父会生气。

谢松花伸手按住孩子的脑袋,柔声说道:“隐官说过,你们到了浩然天下之后,不要意气用事,要学会入乡随俗,就像他到了剑气长城,也要先学会尊重你们剑气长城的所有风俗,举形,隐官对你们的希望,你做得到吗?”

举形嗯了一声,神采明亮,使劲点头道:“隐官大人通过邓凉转交给师父的那封信,我时常翻看的。

信上说了,要我们慢慢学习浩然天下的种种风俗习惯,不要急,但是都要用心记住。

好的坏的都要多看看,看过了还要多想一个为什么。

信的末尾,还叮嘱我们一定要先好好练剑,等到境界高了,最少能够自保,再来与人讲理。”

举形随即斜瞥一眼身边手持行山杖的小姑娘,与师父笑道:“隐官大人在信上对我的教诲,篇幅可多,朝暮就不行,小小豆腐块,看来隐官大人也知道她是没啥出息的,师父你放心,有我就足够了。”

小姑娘委屈得皱着脸,泫然欲泣,哭又不敢哭,可怜兮兮。

举形看着朝暮那模样,难得有些后悔,裴姐姐在那投蜺城,其实私底下与他说过,以后不要总对朝暮那么板着脸,因为朝暮是个小姑娘,你是男孩子,欺负她不算本事,你们既是同乡,又是同门,多难得的缘分,所以你应该多多护着她,最少最少也不能让她被别人欺负。

举形觉得裴姐姐说得挺有道理,就拍胸脯答应了。

只是他有些时候,就是忍不住要说朝暮两句啊。

再说了,自己也不是别人啊。

唉,可惜一直没有外人欺负朝暮这个蠢丫头,师父太好,在皑皑洲太无敌,也让弟子犯愁。

广场上,裴钱被柳岁余一肘撞在脸颊上,砰然倒地,立即双手格挡,拦住柳岁余那戳向心窝的脚尖。

这要是被一脚戳中,问拳多半就算结束了。

裴钱整个人在地面倒滑出去十数丈。

刚刚以掌拍地,飘然起身,就被如影随形的柳岁余以膝撞砸在胸口。

身姿纤细的年轻女子,轰然倒飞出去,摔落在地。

柳岁余双脚落地时,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一连串九境出拳,虽非拳拳都是巅峰倾力出手,但是一口纯粹武夫真气,到此为止。

刘幽州觉得今天这场问拳,大概可以算是双方尽兴了。

他看着那个站起身的年轻女子,吐出一口淤血在地,竟然再次摆出一个拳架,看她模样,对于伤势浑然不觉,没来由想起了昔年在金甲洲那处古战场遗址,郁狷夫问拳曹慈,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光景,只是又有些不一样,可具体哪里不同,刘幽州不是武夫,说不上来,约莫是郁狷夫明知不敌?

而眼中这个奇怪极了的女子,未必就觉得自己不如柳姨?

可你越是如此,就武痴柳姨那脾气,只会出拳更重的。

刘幽州有些不忍心再看,转去瞥了眼沛阿香手中的竹笛,问道:“阿香,青神山的那些祖宗竹,一向极少离开竹海洞天,多是那位夫人亲手赠送,文庙功德林在内,整个浩然天下好像拢共才四五处。

不谈竹海洞天的寻常青竹,每件以祖宗竹作为材质的竹制品,都会被山神府准确记录在册,你这支竹笛好像一直没有记载,有说头?

之前我问柳姨,柳姨一直不肯说。”

沛阿香听闻此问,脸色有些古怪,摇摇头,轻轻旋转手中竹笛,那颗坠着的泛黄珠子轻轻敲击竹笛,清脆悦耳,沛阿香笑道:“往事不堪回首。”

刘幽州最不怕这个,立即压低嗓音说道:“最近十年的供奉钱,小翻一番。”

沛阿香竖起两根手指。

刘幽州一把拍掉那阿香的手指,笑道:“阿香真是爽快人,成交!”

沛阿香这才说道:“听没听过一个叫阿良的王八蛋?”

刘幽州点头道:“阿香你说什么废话,那位前辈的大名,当然是如雷贯耳啊。

再说了,我姑姑对那个男人,一直念念不忘,整个皑皑洲谁不知道此事?

一拳打断中土那条大渎水,曾经还扛起一座宗字头的祖山搬迁数十里,不过这些都不是我最佩服的,

听说他在打架之前,喜欢-吟诗一首,我最仰慕此事,他自封的‘百花丛中小浪蝶,十里八乡俊哥儿’,在我看来,绝非浪得虚名。

思慕他的仙子,真是茫茫多。”

柳嬷嬷听得忧心不已。

自家少爷,可莫要学那汉子才好。

沛阿香提起手指竹笛,“被那人打了一顿,事后得了这份补偿。”

刘幽州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们几个人单挑他一个?”

沛阿香无奈道:“五六个吧。”

刘幽州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阿香你可以啊,传出去长脸了。”

沛阿香笑道:“倒也是。”

确实不丢人。

毕竟曾有山上十人围杀一人,结果只有一人逃出生天。

其实在浩然天下的时候,那个男人的剑术,并不彰显,是后来在剑气长城游历百年,剑斩飞升境巅峰大妖,整个浩然天下,尤其是被他祸祸惯了的中土神洲,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狗日的,如此了得,以前还是出手含蓄、藏拙了的。

至于后来此人飞升离开浩然天下,去往那天外天,最终与白玉京“真无敌”的道老二,互换一拳,各自将对方打回家乡天下,更是让人咋舌。

与有些人是同龄人,同处一个时代,好像既值得悲哀,又会与有荣焉。

就像沛阿香这拨人,遇上了那个阿良。

更早之人,则是遇上了那位一剑引来天上水的人间最得意。

如今所有天下的年轻武夫,则是遇上曹慈,以及那位第十一“隐官”。

沛阿香想到这里,瞥了眼广场上还在切磋拳法的两人。

裴钱再一次被柳岁余一记鞭腿打得身形晃荡,竭力稳住身形之后,被柳岁余接连递出六拳,额头,脸颊,脖颈,皆中双拳。

这同一处出两拳,便是马湖府雷公庙的拳法精髓之一,名为“叠雷”,是沛阿香跻身十境后新悟出的一招,返璞归真,看似同样拳招,拳意却刚好正反,最是能够重创武夫拳意或是练气士气府。

裴钱最后胸口被接连两拳重重砸中,双脚离地,颓然摔落在地。

不过二十岁出头的瘦弱女子,竟然以手肘点地,身形拧转,还能够立即再次飘然起身站定,受了不轻的伤,双方明明胜负了然,那个小姑娘,一身拳意不坠不减反升反增。

七窍流血,对于远游境武夫而言,小事。

沛阿香点点头。

柳岁余神色凝重起来。

同时还有些火气。

自己已经换了两口纯粹真气,对方却一口未曾更换。

当然并非柳岁余便弱了对方的拳意绵延,而是更多心存教拳、喂拳心思,所以才两次主动更换真气,可这个小姑娘,是不是也太犟了些,真当马湖府雷公庙一脉,拳法就不如你落魄山了?

难道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掂量她柳岁余九境武夫巅峰的拳头,到底有多重?

举形和朝暮看得紧张不已。

才发现原来裴姐姐与人问拳之时,跟平日里那个抄书时认真、远游时沉默、闲聊时笑颜的裴姐姐,判若两人。

谢松花则唏嘘不已,隐官收徒弟,眼光可以的。

陈平安真正传授裴钱拳法的机会,肯定不多,毕竟裴钱如今才这么点岁数,而陈平安早早去了剑气长城。

所以那座一直云遮雾绕、名声不出一洲的落魄山,肯定另有高人坐镇山头。

至于刘幽州早早知晓落魄山,那是这位未来皑皑洲财神爷太闲的缘故。

在谢松花看来,陈平安和裴钱这师徒两人,骨子里的那股子精神气,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再看那选择对敌的拳法拳招,双方倒是不太像。

眼前裴钱,出拳一往无前,一以贯之。

作为裴钱师父的陈平安,就要思虑重重,极少追求那种酣畅淋漓,拳招极多,拳法变幻不定,讲求因时因人因地而异,近乎吹毛求疵,每一拳都在铺垫和算计,最终达到利益最大化。

但是裴钱,则截然不同,出拳时,大有身前无人的豪杰气概,简直就像是小小年纪,就懂了一个“天地无二人,问拳唯问己”。

谢松花毕竟是喜欢远游的剑仙,与那流霞洲、金甲洲十境武夫都有接触,有些还是好友,其中两位拳法、性情迥异的止境老人,唯一共同处,便是都推崇那“天地千古,一人双拳”的玄妙深远之境。

只是过于这个大道理,说来简单,旁人听了更不难理解,唯独脚踏实地去往此处,却是太过虚无缥缈,很难以自身武道显化这份大道,实在是太难太难。

只是谢松花又有疑问,既然在家乡是聚少离多的光景,裴钱怎的就那么敬重那个师父了?

她的自己的两位嫡传,举形和朝暮俩孩子,当然也懂事、念恩,不但将她视为主心骨,还像是亲人长辈,所以谢松花很满意,挑不出弟子们的半点毛病了,但是比起陈平安之于裴钱,好像还是有些不同。

虽说江湖中人,有那投师如投胎、师徒如父子的古板说法。

可那年轻隐官,在弟子裴钱心目中,天地君亲师,好像根本就已经合而为一。

带孩子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年轻隐官擅长啊。

谢松花只能如此解释了。

一直关注场中问拳的沛阿香啧啧道:“能够这般问拳,裨益不会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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