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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 化雪时(3/7)

说不定岁余都有意外收获。”

刘幽州嘀咕道:“竹笛来历,阿香你还没说呢。

那笔供奉钱,晚辈好意思给,前辈好意思收?”

沛阿香笑道:“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你听过就算了,别四处宣扬。”

刘幽州点点头。

原来早年在那风景绝美的竹海洞天,沛阿香作为皑皑洲历史上最年轻的九境武夫,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当时作为一场青神山水宴的客人,沛阿香曾经与数位好友醉酒游历山水,与一个当时鬼祟偷挖竹鞭、竹笋的邋遢汉子起了争执。

就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一开始说自己是青神山土地公,要挖采竹笋拿去款待贵客,后来被人揭穿,就口口声声自己是青神山夫人的私人家宴座上宾,挖点竹笋算什么,结果有一位年轻剑仙立即飞剑传信青山神,那人好胆识,斜靠一竿竹,双臂环胸,说你们惹上我,算你们晦气,等着被夫人下逐客令吧,以后你们还能再进入竹海洞天半步,老子就跟你们姓。

然后山神府那边回信,说夫人不认得此人,于是沛阿香一伙人就跟撵狗似的,追着那个蟊贼打,一开始谁都没太当真,更多是当个乐子,只是当一位剑修出剑不小心过重后,就被那人嚷嚷着“一拳一个小兄弟”,全打趴下了,不但如此,那汉子还把所有人都埋土里了,说是明儿就会生长出好多的玉璞剑仙、山巅境武夫,就当是他回礼青神山。

那人在埋沛阿香的时候,问沛阿香自己的拳法如何。

其余有人想要破土而出的,都被一拳直接打晕过去。

土埋众人脖颈处,好似一处处雨后春笋冒尖尖。

沛阿香就没敢动,免得自取其辱。

先前那个年纪轻轻的

剑仙好友,被填土最多,因为那汉子一边拢土埋人,一边嘀嘀咕咕埋怨,就数你们剑仙最多最风流,真烦人,今儿落我手里了吧……

后来还是竹海洞天山神府一位传令女官现身,才替所有人解了围。

正蹲地上撅屁股归拢泥土埋沛阿香的汉子,见着了那位女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身,背靠竹竿,一脚脚尖点地,吐口水在手心,使劲捋头发,露出大额头,双手抱拳喊姑娘,自称阿良哥,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如此自然,唯手熟尔。

那女子不理睬男人的,径直问道:“既是儒生,又是剑修,却要出拳对敌?

是要故意羞辱这些人?”

女子瞥了眼那汉子背剑在身,又问道:“胆敢在此偷盗竹笋、竹鞭,那就与读书人没半点关系了,是要问剑我们青神山?”

那汉子摇摇头,轻轻提了提裤腰带,微微偏移视线,不敢与那女子对视,腼腆一笑。

大丈夫好男儿,从不轻易出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那之后,就是一场鸡飞狗跳的追杀,那个叫阿良的家伙在竹海洞天四处流窜,刚好应了他那句故意含糊其辞的口头禅,“信不信我被无数仙子追过”?

大概是追杀也算追求。

直到他遇到了那位传说中“美姿容,喜赤足,鬓发绝青”的青神山夫人。

就又有了一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新故事。

之后众说纷纭,一直没有个定论。

而那个阿良对沛阿香比较顺眼,不打不相识,帮着沛阿香砍了一截青神山绿竹,让他带出竹海洞天。

刘幽州听完这个精彩纷呈的故事后,忍不住问道:“阿香你不是后来又重返青神山,参加过夜游宴吗?

难不成阿良就跟了你们姓?”

沛阿香无奈道:“他的意思,是不介意更换姓氏,当我们所有人的祖宗。”

刘幽州大开眼界,这也行?

有点道理啊。

沛阿香拎着竹笛,站起身,打算让双方停拳了。

再这么打下去,小小雷公庙就真要多出一张病榻。

那个一根筋的小姑娘,已经倒地七次之多。

而柳岁余也打出了真火,次次出拳,越来越趋于九境巅峰圆满的神意,光是那叠雷一招,寻常远游境挨了半数,这会儿就该倒地不起,呕血不止,而且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已经落下病根。

底子再扎实的远游境体魄,也经不住一位山巅境武夫的这么摧折。

双方只是问拳而已。

哪怕柳岁余能够凭此增长拳意,有望让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是沛阿香没觉得如此做,符合江湖规矩。

江湖中人,纯粹武夫,护短一事,得有个度。

重伤一个低一境的小姑娘,以此让马湖府雷公庙一脉武运加一分。

很丢人。

沛阿香丢不起这个脸。

所以沛阿香出声道:“差不多可以了。”

谢松花轻轻点头,这个沛阿香还算厚道,不然他不出声,她就要出剑了。

直接问剑雷公庙,问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

柳岁余虽然意犹未尽,仍是仓促收拳,而那裴钱似乎浑然忘我,依旧递出一拳,只是蓦然惊醒,强压一口纯粹真气逆行,拼着气血翻涌,也要收拳后撤数步。

纤细瘦弱的年轻女子,身形摇摇欲坠,那张微黑脸庞,皮开肉绽,一处眼眶红肿得厉害,显得十分狼狈,她微微歪着脑袋,便有鲜血从耳中流淌而出。

同样是女子,对方的九境拳头,确实不轻。

那裴钱的惨状,看得刘幽州头皮发麻,太渗人了。

裴钱抬起手,以手背擦拭从鬓角滑至脸颊的鲜红血迹。

柳岁余开始收敛一身拳意,看着裴钱,遮掩不住的眼神赞赏,点头笑道:“此次我没赢,你没输,我们算打个平手。

以后等你破境了,再来问拳一场。

你来马湖府找我,或是我去落魄山找你,都可以。”

裴钱抱拳致礼,只是默不作声,似乎有话想说。

举形发现自己手心满是汗水,转头看了眼抱着行山杖的朝暮,她更是满头汗水。

朝暮察觉到他的打量视线,转头朝他挤出笑脸。

举形一下子就来了气,道:“裴姐姐都受伤了,笑,你还笑,你怎么不干脆把嘴角咧到耳朵上……”

不等举形说完,就挨了谢松花一板栗,教训道:“朝暮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哭鼻子你也说,笑你也说,难道要他学你当个闷葫芦啊?”

举形哀叹一声,“她那么笨,怎么学我。”

谢松花记起一事,与举形正色道:“与朝暮认个错。

隐官在信上怎么告诉你来着,有错就认真豪杰,知错能改大丈夫?”

举形愣了一下,好嘛,师父都知道拿隐官大人镇压自己了,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仍是拗着性子,气呼呼道:“对不住就对不住喽。”

谢松花抬起手,作势要打,“你给我诚心实意点!”

举形见那朝暮在傻乎乎地使劲摇头晃手,他便心一软,硬着头皮轻声道:“对不起。”

他娘的,别扭死他了。

朝暮展颜一笑。

谢松花倒是没来由想起信上另外一句言语,先前觉得那年轻隐官,过于婆婆妈妈事无巨细了,尤其是为了俩屁大孩子写这么大口气言语,言之过早,只是不知为何,这会儿倒是觉得不该嫌早,反而嫌那年轻人在信上写得少了。

类似“入乡随俗还不够,移风易俗大剑仙”这样的道理,确实不嫌多。

相信举形和朝暮俩孩子,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才会真正意识到“移风易俗大剑仙”这些言语,到底承载着年轻隐官多大的期望。

站在雷公庙门外的远处台阶上,沛阿香对那裴钱,越来越刮目相看,最讲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武道一途,越是年轻的天才,越容易在体魄打熬一事上,落下一个阻碍将来武道登顶的大隐患。

武学宗师,相互问拳,砥砺体魄,往往利弊皆有,好处是可涨拳意,完善拳法,但是就怕一场场伤势,未能筋骨全部痊愈,落下诸多细微不可查的病根,境界一高,问题越大。

例如止境第一层,是谓气盛,人身小天地,一旦身体筋骨、经脉多有山河破碎,还如何气盛?

沛阿香自己就吃了天大的亏,虽然有个脂粉气很重的名字,可沛阿香的拳法,是出了名的刚猛,早年性情更是桀骜,之所以成为刘氏供奉第三人,当然不是沛阿香贪图那点神仙钱,作为纯粹武夫,最讲究一个身无外物,主要还是担心弟子退路、香火传承,别看沛阿香是俊俏公子哥的年轻容貌,实则年岁已高,与那北俱芦洲老匹夫王赴愬,是差不多的高龄了,沛阿香在年轻时树敌太多,王赴愬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沛阿香属于有苦自知,因为他确实跻身了十境武夫第二层的归真,可惜先前气盛的底子,打得实在糟糕,如今沛阿香是强提一口心气,不让自己对那“神到”绝望。

所以这些年偶尔指点柳岁余在内三位嫡传弟子,沛阿香要他们切记一点,拳法求高之外也求大,得追求一个气壮山河,例如学一学那北俱芦洲的远游剑仙。

但是除了柳岁余之外,其余两位嫡传,还有再传弟子七人,显然没有谁真正理解沛阿香的意思,无一人去往剑气长城砥砺体魄、拳意。

有些是故作不知,不太乐意去剑气长城送死,道理很简单,连剑仙都会死,武夫在那边只会死得更快,往往是一出城,就注定是有去无回的下场。

有些则是自认走到了武道尽头,开始享福了,致力于传拳给马湖府雷公庙一脉的第三代弟子,美其名曰帮助师祖沛阿香开枝散叶,拳镇一洲。

当然也有些是在那世俗王朝担任武将,需要为君主帝王帮着镇压、收拢一国武运,确实脱不开身,沛阿香的那位大弟子,便是这般处境。

很多时候,千挑万选,好不容易收取了几位得意弟子,数年数十年的倾心栽培,传以拳法真意,可是随着时日推移,弟子们就有了自己的人生,久而久之,就真的只剩下那点师徒名分了,哪怕是拳法一脉,师徒之间,也会渐行渐远。

哪怕那些弟子在内心深处,依旧敬重师父,但多是身不由己,拳不由人,沛阿香对此小有遗憾,谈不上太多伤感失望。

自家马湖府雷公庙一脉,除了柳岁余已经独当一面,还有那个少年岁数的关门弟子,足可继承衣钵香火。

事实上,那次在竹海洞天撞上阿良,其实对方早就告诉过沛阿香,心大些,反正板上钉钉的十境武夫,就别总瞪大眼睛瞧着这个境界了,又跑不掉,多看看更高远更壮阔的风景去,穗山之巅,去爬一爬,剑气长城去瞅瞅,北俱芦洲逛一遍,天隅洞天串个门……

可惜那会儿的沛阿香,没有多想,当然也怪那个狗日的阿良,很快就话头一转,两眼放光,醉醺醺抹嘴,聊某些仙子的身段去了。

沛阿香心中叹息复叹息,人生总是冷不丁的,来上那么一拳,不轻不重的,只是让人无力招架,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无力之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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