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九章 何谓披星戴月(9/11)
大坑边缘,出现青衫长褂布鞋,正是那位老武夫。
,吴逢甲,或者撇开横空出世的李二不说,他就是北俱芦洲三位本土十境武夫之一,大篆王朝顾祐。
大篆王朝在内周边数国,为何只有一座弱势元婴坐镇的金鳞宫?
而金鳞宫又为何孱弱到会被浮萍剑湖荣畅,视为一座听也没听过的废物山头?
正是武夫顾祐,以双拳打散十数国山上神仙,几乎悉数被此人驱逐出境。
顾祐曾言,天大地大,神仙滚蛋。
豪言须有壮举,才是真正的英雄。
老人蹲下身,笑道:“我当然不叫什么吴逢甲,只是年少时行走江湖,一个已死侠客的名字罢了。
他当年为了救下一个被车轮碾压的路边小乞儿,才会命丧当场。
那个小瘸子,这辈子练拳不停,就是想要向这位救命恩人证明一件事情,一位四境武夫为了救下一个满身烂脓的孤儿,搭上自己的性命,这件事,值得!”
顾祐的那个化名,其实是别人的名字,只是一个走江湖的四境武夫,为了救下一个路边乞儿,死了。
所以顾祐在成名之后,只要是出门在外,与山巅武夫问拳切磋,都用此名。
就为了证明一事,当年那个四境武夫,为了个满身烂脓的孩子,搭上了性命,没有那么……不值得!
陈平安站在栏杆那边,转头遥遥望向小镇。
就像齐先生护住一座骊珠洞天。
每一位小镇年轻一辈的成长,都可以多证明一分,此事没有那么不值得。
很多的少年意气,总觉得天大地大,都是我的,只敢看我要不要而已。
只是成年之后,豪言须有壮举,才算真正的英雄。
所以文庙议事,两座天下对峙期间,一袭青衫,说打就打。
那么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绝不会因为返回浩然天下,就会只说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轻巧话。
那我就去蛮荒天下,拖拽曳落河,打断仙簪城,剑斩托月山,手刃一头飞升境巅峰剑修的头颅。
陈平安拍了拍裴钱头顶的丸子发髻,轻声说道:“你回藕花福地吧,明天就可以破境了。”
其实知道裴钱为何一定要如此压境。
是为了等某天的到来。
因为前辈崔诚就是在这一天走的。
老人在南苑国京城的一座小寺,都没有交待任何遗言。
好像所有的道理,都在竹楼这边的一场场教拳喂拳中了。
裴钱点点头,重新返回藕花福地。
并没有直接去往南苑国京城,而是选了一处僻静地界,她笔直一线降落身形,大地震动。
一路飞奔,逢水过水,逢山翻山,偶尔歇脚都是在水边,裴钱就会抓几条鱼下锅炖,生火煮饭,鱼汤泡饭,确实有点咸了。
在夜幕中,逛过了熟悉又陌生的南苑国京城,走过了大街小巷,看过了那两只蹲在门口的石狮子,最后来到南苑国那座心相寺,
裴钱坐在台阶上,呆呆望向走廊一处。
她沉默许久。
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道身形,拔地而起,去往天幕。
请那负责看顾一座福地的掌律长命,打开莲藕福地的大门。
裴钱沉声道:“开门!”
浩然九洲的九股武运。
还有两股气势磅礴的武运,分别来自蛮荒天下和青冥天下,一起涌向落魄山,涌入藕花福地。
被裴钱以神人擂鼓式一一打碎。
一座福地天下,武运如磅礴雨,落向人间。
天边的福地门口附近,陈平安双手笼袖,身边是一袭雪白长袍的掌律长命。
长命笑道:“裴钱的武道破境,真是不讲道理。”
陈平安一脸无所谓道:“不奇怪,毕竟是我的开山大弟子嘛。”
长命眼角余光瞥见这位年轻山主,故意说着轻描淡写的言语,可是眉眼间的那份笑意,就像是个“我闺女是天底下最优秀的,这种事情还需要说吗”的老父亲。
掌律长命打趣道:“以后大半夜套麻袋,山主可以喊上我。”
陈平安笑着点头,“到时候你得拦着我,注意踹人的的力道。”
一行三人,逛过了红烛镇,陈平安在书铺那边跟掌柜李锦买了几本书。
今天小米粒没带那条金扁担,也没拿青竹杖,只是斜挎布包。
在山路上,小米粒走在最前边,双指捻住一颗金瓜子,高高举起,摇头晃脑,百看不厌。
暮色里,水神祠庙就要关门了。
换了庙祝,以前是个老妪,如今是个朴实妇人。
陈平安见着那个眉眼依稀有几分熟悉的妇人,就哭笑不得。
这个玉液江水神娘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眼前这个担任新任庙祝的妇人,他还真认识,其实还是个同龄人,比陈平安稍大个两三岁。
因为是槐黄县城的小镇本地人,姓卢,不过跟福禄街卢氏关系早就疏远了,都攀不上什么亲戚,
她所嫁之人,也是家乡人,在龙窑当窑工,只是与陈平安当学徒的那座窑口离着远,她们家早年卖了宅子,举家搬去了州城,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富裕日子。
那妇人有些不确定,脸上有几分喜悦,试探性开口问道:“是泥瓶巷那边的陈……平安?”
前些年,约莫是祖上积德,她竟然被水神娘娘相中,当了这玉液江水神庙的庙祝,就是半个山上人了,虽然不曾修行仙术,但是也见识好些个神仙老爷了,有官帽子的显贵,穿金戴玉的妇人,更是不少,有两个还是传说中的诰命夫人呢。
一开始确实让她雀跃不已,后来妇人都不稀罕去龙州城那边显摆了。
男人每次出门喝酒,都会喝个红光满脸,说自己福气好,讨个光耀门楣的媳妇,你半点不比那个泥瓶巷的顾家寡妇差了。
呵,如今自己那个就没读过书的男人,都会学秀才拽文,好似从酸菜缸里拎出一串串四个字的言语呢。
陈平安笑着点头,喊出了对方的名字,“艳梅,是很多年没见面了,之前只听说你们家搬去了龙州城,没想到你在这边。”
以前小镇当地人,嫁娶都颇早,好些女子十四五岁就会嫁人了。
她问道:“陈平安,这个是你闺女?”
她在当庙祝之前,关于眼前这个泥瓶巷的孤儿,只听说些真真假假说不准的零碎消息,有说陈平安早年在不当窑工学徒后,好像通过朋友刘羡阳,认识了那个外乡人的铁匠阮师傅,不知怎么挣着了第一笔钱,花钱买下了西边的几座山头,算是发迹了。
后来不知怎么,又入了披云山那位山神老爷的法眼,就更阔绰了。
陈平安哑然失笑,这事闹的,就只好摸了摸小米粒的脑袋。
小米粒掩嘴而笑,一双眼眸眯起月牙儿,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新头衔,咱不承认不否认哈。
妇人问道:“你们是来这边烧香?”
陈平安笑道:“得劳烦你飞剑传信玉液江水府,我找叶青竹有事。”
妇人有些惊讶,犹豫了一下,劝说道:“陈平安,我如今还算管着事,可以祭出些符箓车驾,帮你辟水远游去往水府。”
虽说如今陈平安肯定混得不差,都能与北岳山君合伙做买卖了,那座财运滚滚的牛角渡,听说陈平安是有分账的。
但是山水官场,忌讳多,讲究多,何况自家那位水神娘娘,按照昔年大骊朝廷颁布一洲的金玉谱牒,从四品,很高了。
也就是龙州地界,才不起眼,不然搁在藩属小国的山水官场,那可是实打实的一方封疆大吏了。
那个男人还是坚持己见,“只管传信水府,我就在这边等着水神娘娘。”
妇人有些失落。
以前的泥瓶巷少年,好像不是这样的。
陈平安也不好解释什么,若是自己直接去水府,她这个庙祝就白当了。
可如果让她飞剑传信,叶青竹就得念她的情,这位水神娘娘会觉得没白请你当庙祝。
陈平安坐在水神庙门外的台阶上。
小米粒挠挠脸,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
总觉得又给好人山主添麻烦了。
她其实一开始,就只是想着在红烛镇那边耍一耍,就可以打道回府。
但是好人山主只是摇头不答应,她总不能再像当年那样抱住他的腿不让走吧,小陌先生就在旁边呢。
小陌没有坐在陈平安身边,而是坐在了最右边。
如此一来,小米粒就坐在了中间。
江面上,水雾升腾,水神娘娘叶青竹是单独赶来自家祠庙,她脸色微白,无法掩饰的神色仓皇。
尤其是当她瞧见了自家祠庙门口,那个坐在台阶上的青衫男子,就更背脊发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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