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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六章 田月桑时(四)(4/5)

因此一时各家争先恐后奔向府衙这边。

便也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人家越多。

当然,死扛的,也不是没有。

这不,还有高个儿的魏家纹丝不动吗?

那和气生财的赵员外家,也同样死扛着没动反正,目前还没清丈到他们家就是了。

赵员外这会儿可没有一点儿和气生财的样子。

这几日吃不香睡不甜,从前那胖脸面皮溜光水滑的泛着油光,这会儿再看,肉也耷拉了下来,眼下青痕明显,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咬牙切齿间带出几分狰狞。

“都是秦家那老猪狗!”他咒骂着,“要不是他临阵倒戈,俺们这几家拧成一股绳,占了蓬莱县一半儿,不信那人不掂量掂量?



功亏一篑啊!

千刀万剐的老猪狗!”

赵家两个兄弟垂头听着,也不敢接茬。

等赵员外骂够了,停下来喝了半碗人参炖鸡汤润润喉,两个兄弟互相使了半天眼色,终于赵二郎往前凑了凑,讪讪的问了一句:“大哥,家里,现下……可怎办?”

赵员外一瞪眼,“俺们家愁什么?

且看魏家的呢!

老三,你多盯着魏家!”

赵三郎与他大哥正好相反,精瘦精瘦,周身上下除了骨头就是皮,没有二两肉,尖嘴猴腮,倒是一脸精明相。

他应了一声,小声嘀咕道:“魏家……除了天天快马出城,也没旁的动静啊。

也不知道济南府几时能有个回信。”他顿了顿,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大了些,“大哥,量地的人都到他家地头了。”

赵员外冷哼了一声,道:“你只盯着就是。

魏家,是怎么着也要顶上去的。

魏家的田可不单单是他自家田。”

两个弟弟又相视一眼,不再言语了。

魏家当然要顶上去,怎样都不能认怂。

不是魏员外抹不下脸来认怂,而是他不敢也不能认怂,他那地里有多少是布政使张吉张大人的啊!

魏员外是咬碎了牙也得硬挺着。

赵员外是没什么京中亲戚,也不懂京中大佬们的那些复杂的关系,不过眼前这件事儿是明摆着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魏家摆明车马直言是布政使的人,沈瑞还敢这么拿魏家开刀,那必然是布政使的仇家啊!

布政使大人会对个磨刀霍霍的仇家不理不睬吗?



会由着登州这样肆无忌惮清丈他的田亩,抓他的把柄吗?

济南府,总会有动静的。

“等魏家。”赵员外从牙缝里挤出这仨个字来。

赵三郎看大哥又像来了火气的样子,便不想在这儿擎等着听他骂人了,等魏家,那就……等吧。

他应了一声,便脚底抹油溜了。

赵二郎欲言又止,接过长兄递过来的汤碗,也起身要走。

赵员外忽然喊住他,又打发了满屋子的人出去,弄得赵二郎无端紧张起来,忽听得赵员外道:“老三这小子,心思活了吧。

没秦二那两下子手段,到有秦二那么大的心。”

赵二郎面皮抽了抽,勉强笑道:“大哥,多心了。”

赵员外瞪了他一眼,“他娘的当谁是傻子?”转而又骂了秦家八辈祖宗。

这件事确实是秦家开了个坏头儿,本身商贾之家庶子出头不易,秦二这一番作为,让不少人家的庶子以及嫡出幼子看到了希望。

比如赵三郎,他就是嫡幼子,比一母同胞的两个哥哥小了不少,但再小也过了而立之年了,再小,也知道银子是好的,谁手里有银子谁说的算。

赵家上头老爷子老太太其实是都不在了,只不过赵员外比两个弟弟年长了许多,当初答应了爹娘要照顾好两个弟弟,这才一直不曾分家。

但在年纪渐长的赵三郎眼里,大哥分明就是不想分薄家产,才一直不肯让他们两兄弟分出去的。

要是按照当初爹娘临终所说,他那会儿还没成亲,家产里是要把给他娶媳妇的钱另算出来的,他应该拿家里的大头儿。

可现在别说小头儿,就是想花点儿银子,都要从大哥手里讨,他如何甘心!

他又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他现在有老婆有儿女,他也想顶门立户啊。

大哥却让他干啥?

啥都不教他,只让他跑腿打杂,还好意思说因着是一家子亲骨肉,信不过旁人,只信得过他。

分明就是想把他养成废物,一辈子只能靠着大哥,一辈子也别想把家产拿回来嘛。

秦二做的多漂亮!

看着秦三犯错,然后他去投奔大人物,怎么样,一翻身,整个秦家都落他手里了!

现在,他大哥也犯错了啊……

他是不是也能……啊?

是不是?

赵三郎如何不心里痒痒的。

但赵三郎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他自己做生意管事本事平平,又没有二哥踏实肯干,所以他是打算拉二哥一块儿反了大哥的。

赵二郎是因着做的事儿比赵三郎多,才更了解大哥的手段,以及,赵家的情况。

这家啊,真不是谁都能当得好的。

他既不想得罪大哥,也不想告发三弟。

因此这会儿大哥问起来,他也只能含混糊弄过去。

赵员外冷冷道:“老三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但他有几斤几两,自己也是清楚的,要不,早在听说秦二投向那边儿时候他就跑了,没准儿现在都杀回来结果了俺呢。

他来找了你?”

赵二郎立时表忠心:“哪能呢。

大哥,俺……和老三都听你的。”

赵员外看了他一眼,“别跟老三瞎掺和。”

赵二郎连忙应是,心下松了口气。

屋里一时陷入沉默,好半晌,赵员外才开口,“老二,你跑一趟文登县。”

赵二郎摸不着头脑道:“文登?”

赵员外望着承尘,眼神有些空洞,道:“如今府城上下只怕都盯着魏家和俺们家,俺是动弹不得的,只有你去跑一趟。

别怕,俺同你说,你去文登寻……”

*

魏家现在确实没什么动静。

因为魏家凡喘气儿的马基本上都被骑出去送信了。

登州离着济南府且远着呢,鲁东又多山地,便是日夜疾驰,也要三四日。

这一个来回……

魏员外又不能拉起伙人来硬扛官府且莫说那就是造反了,便是布政使也保不下他,就是不说造反那茬,满登州城的泼皮都被拉到海边儿挖沙子修海港去了,他是人儿都凑不齐的。

为今之计,能用的,唯有“拖”字诀。

装病,一干人等都装病。

从庄头到庄客,消极抵抗,各种胡说八道,各种不配合清丈。

当然,这个效果极其有限。

来清丈田亩的衙役根本不在乎他们是不是配合的。

魏员外觉得自己怕是要真病了,镇日躺在榻上掐着手指头算日子。

他那天从府衙出来就立刻写了信叫人送走了,三天,三天半了,该送到了吧?

那送信的是魏家家生子,几代的忠仆,极为靠谱,带着两匹马出来,日夜兼程,一路疾驰到济南府,大腿根都磨破了皮也强忍着。

布政使司衙门虽也有官宅,但因地方有限,每家宅子都不大比起五进的大宅子而言,三进是小了点。

因此基本上左右布政使、左右参政、左右参议都在外头另有私宅。

这送信人不是头次来济南府了,自然知道这点,一路到了张府,从西角门下了马。

因腿上有伤,他几乎是滚下来的,强忍着剧痛挪到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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